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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措和粟和的私人时间。
粟和喜欢这个茶馆。
程措的品位其实还挺不错的,可能跟他出身有关,长辈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他们的影响下也不至于上不得台面。
程措看他还挺喜欢这环境,放心了:“其实明天见也好,但既然今天我们碰头了,那不妨今天就聊一聊,明天再说明天。”
粟和把手机放桌上:“我得十二点前赶回去。”
程措看一眼手表,十一点,一个小时够了:“嗯。”
粟和手捧着杯子:“我其实并不觉得药可以治好我,但你给我开的药我都会吃的。”
程措笑了笑:“我也有一个病人不爱吃药,自己研究出了克服自己病症的方法,还挺管用。虽然不值得推荐,但不得不说,很多病其实并不是只有吃药这一条路。”
粟和抬起头来:“可好像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病人每天都要吃药。有时会想,他们真的有病吗?”
程措也想过这个问题,那些人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呢?其实疯了未尝不是一种对人生的选择,可以逃避很多苦难,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遇到很多理性的人,比如温火这样注定会成为物理学家的,他们很难理解心理学,精神病学。
程措以前还会跟他们辩证,从事这行业时间久了,他反倒理解他们了,就像约翰·舒勒一本书里写的,很多心理学家一样认为心理学混乱不清。
原话他记不清楚了,但意思是这样。心理比人性还不好揣摩,人性复杂,而心理,则是荒谬。
粟和又说:“你是临床心理学家,还是精神病专家,你为什么不选择投身学院,或者去医院。我认为你的价值不应该被限制在这一间工作室里。”
程措笑了:“我只想帮助人而已。”
很简单的一句话,粟和再无疑问。
程措也给病人用过电击,打过镇静剂,灌过麻醉药,他也曾无所谓他们幻听的声音,虚妄的梦境,几个人格,几副面孔……
当他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临床医生,他自己都会觉得,他只需要控制住他们发疯,给他们开药,那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突然有一天,他所在的精神病院里出现了一个正常人,可他们没有分辨出来,最后把他逼疯……
他才终于知道,他学了那么多东西,全学狗肚子了。
致使他们发疯的原因,还有他们会听到的声音,看到的画面,怪异的行为,这才是他需要注意的,这才是主观因素。而不是在某一个人有发疯趋势时,只想着怎么去抑制。
就算是身为心理医生的程措,也不否定一点,没有人愿意听精神、心理有问题的人说话,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这些发疯的话里,其实有很多都是真的。
举个例子,听到抑郁症这叁个字,更多人的反应都是矫情,装蒜,哗众取宠,逃脱责任等等……
非要到他自杀了,这帮人再短暂的哀悼一会儿,好像是在惋惜一条生命,其实只是在试图缓解自己的罪恶感。他需要用这样感动自己的方式来抹掉他在死者生前对其嘲讽的罪孽。
程措说:“无论是病人,还是正常人,我都希望他们不遭遇冷眼和奚落,可让一个人不对别人阴阳怪气,太难了。这世上的人其实都很脆弱,你想想一把刀子就可以插进肺腑,可以要了他的命,他能是多坚强的生物呢?为什么就不能对彼此宽容一些呢?因为自己过的不好,也不想别人过的好?”
粟和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心理医生这么主观的发言,他以为像他们这样的职业都是很客观的。
程措似乎是看懂了他的反应,说:“当你揣着一颗善良的心去面对他人的时候,你当然希望他可以回馈给你同样的善良,但他就是做不到。他不仅不会善良,他还两面叁刀,阴阳怪气,当着你背着你是两副嘴脸。你知情时,这便是莫大的痛苦。信任被颠覆其实比从未被信任受到的伤害大很多。”
粟和有短暂的失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程措,但他确实想错了他,他其实是一个很通透也很真诚的人。
“很多人精神出现问题,就是这些伤害堆积得太多了。所以我现在在治疗病人的时候,都要求病人家属给他一个没有这些伤害的环境。”程措说。
粟和知道,行为、语言的伤害是致命的,虽然他的偏执并不是拜它们所赐,但他认可程措的话。
程措不跟他聊这个了:“你的病是真的,但你找我看病,目的却不真。”
粟和挑眉。
程措并不想拆穿他,可温火是他的朋友,他不想她成为被算计的对象,更不希望自己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
粟和眼看瞒不住了,也不再掩饰:“是,找你就是因为你跟温火认识。”
程措双手搭在桌上:“为什么?”
粟和更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措说:“我是心理医生,你在局上太针对沉诚了,这不该是对面一个刚认识的人的反应。”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在吃醋?多粗心的人应该也能看出来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走的太近,我一眼看出他跟温火关系不一般,我不能说话带刺?”
“你刺不过他,他暂时没跟你一较高下只是因为他注意力在温火身上,等他一个人独处时候,你的一切都将不再是秘密。”
“你是说他会找人调查我?”
程措不知道,但沉诚心眼太小了,他锱铢必较,没人可以占他的便宜。他暂时不知道粟和的段位,但绝不会比沉诚高,沉诚是他见过心思最缜密的人,没人能算计到他。
他是真的为粟和考虑:“我的建议是你不要给自己找刺激,你的病情并不稳定,还是安分点。”
“你说这番话,是因为沉诚是你表哥吗?”
程措端起茶杯:“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
粟和微怔,旋即卸下心防,跟程措交代了此次来到中国的目的。
原来他跟温火在小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温火刚随母亲到加拿大,英语说不好,都是他和他弟弟在教,叁个人情同手足。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温火回了国。他阴差阳错知道她近况,知道她回国之后就染上了失眠的病,很大程度地消耗她的精气神,他正好有机会来中国,就试图用过去的事帮她。
他听说,失眠或许是因为心里有牵挂,他想着她应该是有牵挂,毕竟从加拿大离开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她并不愉快,他想要打开她的心结,心结打开了,她应该就好了。
程措看透了他,他那点心思他一览无余:“温火你还是别操心了,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你也好,沉诚也好,她都看不上,她理性到你诧异。我还没见过一个女人,能有她这份理性,所以你担心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生,聪明的人都不会让自己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粟和淡淡笑了下,没说话。
程措说:“既然你找我看病,那我会帮助你,其他的就算了。我尊重、呵护我的病人,但我永远站在我表哥和我朋友那一头。”
粟和给他满上茶:“我也永远站在温火那头。”
程措通过他的表现,愿意相信这一点:“那我就放心了,你的偏执,我会尽全力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