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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诚抢救回来了,但昏迷不醒。
他是自己用刀子刺向了脑袋,他甚至知道刺向哪里他会死,他那么聪明,却没算到温火还是返回来了,她还是舍不得他。
脑损伤,颅内出血,高烧不退,出现脑疝先兆,后来肺部感染,温火被医院告知他可能会持续昏迷。也就是说他成了植物人。
沉家大乱,全国上下一时间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温火和沉诚的关系也在这时候被曝光。
温火在这期间一直没离开过,沉诚一直在她的视线之内,哪怕期间阮里红回来,她也没离开他一会儿,忙里忙外,听医生的安排,然后不放弃去寻找更好的医院,医疗团队。
但得到的回应都是机会渺茫。
因为沉诚自己没有意愿醒来,就是说,活着对他没有诱惑了,他没期待了,包括对温火。
温火不放弃,两个月瘦了一大圈,但一直有坚持吃饭,她每一餐都是自己配,很有营养,一边吃一边吐也坚持要吃。
沉诚的秘书过来时,她就在吃饭。
她刚帮沉诚弄好气管导管,得空了,吃口饭,还边吃边上网查资料。
秘书交给温火一个水晶的盒子,那个盒子一看就是戒指盒,温火已经持续肿了两个月的眼睛差点又没忍住。
她缓慢地打开,好大的钻,真漂亮。
秘书说:“沉老师定制的,但因为制作复杂,所以拖到现在才拿到。这颗钻石,世界上只有一颗,制作工艺是来自世上最大的品牌,它首席设计师……”
后面的话,温火都没听,她就盯着这颗钻石,眼泪呢接连不断地掉。
秘书走后,金歌和阮里红来了。
短短两个月,金歌像是老了十岁,往日的尊贵和优雅都不见了,狼狈样跟温火不相上下。沉诚这一出事,整个沉家就好像被断了筋骨,从此要销声匿迹在历史长河了。
金歌开口:“火火。”
温火看过去。
金歌跟阮里红对视一眼,像是做这个决定她们也顶着一片天的压力:“我和你叔叔商量过了,我们不能耽误你,你还很年轻,你的未来……”
温火没让她说完:“妈。”
阮里红下意识答应,答应完却意识到,温火是在叫金歌。
金歌愣住了,眼泪在掉。
温火打开刚才秘书送来的戒指,亲自给自己戴上,然后给她们看,还笑着,哭着笑:“好看吧?沉诚的品位真的好。”
阮里红崩溃了:“火火……”
温火问她们:“有没有办法在我丈夫醒不来的情况下,我依然可以跟他到民政局登记呢?”
阮里红再叫她:“温火!”
温火恍若未闻,手摸上肚子:“孩子出生的时候总要上户口。我有丈夫啊,又不是没有,所以我不想弄个单亲家庭。”
她这几句话,要了阮里红的命:“火火……你还要妈活不活……”
金歌听到温火的话,目光就落在了温火的肚子上,她慢慢靠近,颤抖着手摸上去:“原来是这样。”原来温火那段时间吃了就吐,情绪那么不稳定,是怀孕了。
温火挪了挪,更方便她摸到:“是儿子,我撒泼打滚,医生没办法,悄悄暗示了我。”
金歌摸着温火的肚子,突然很感动,沉诚要是知道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应该会很开心吧?他那么喜欢衣衣。可是,可是,这对温火太不公平了,她才二十多岁啊,她们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温火看着她哭湿的脸,似乎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说:“我温火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就嫁给沉诚。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嫁给沉诚,那就看我孤独终老好了。”
她很坚定,谁都劝不了,金歌和阮里红到底还是失望而归了。当然主要是阮里红。
唐君恩和程措是晚上过来的,温火不让他们大声说话,说是会影响到沉诚休息。唐君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调侃,自觉放低了音量,声音里充满对温火的抱歉:“我不知道过去……”
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自从知道粟敌后他就一直在道歉,温火不怪他,纸怎么包得住火?
程措拍了拍唐君恩的肩膀:“我表哥是双相情感障碍,抑郁上来他只想死。如果说真要怪谁的话,我们都有错,我们作为他的身边人,竟然不知道他一直在苦苦支撑着。”
他在知道沉诚的病后,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把自己锁在工作室反思了几天几夜。
他之前有看出沉诚的不对劲,但他没当真,也没逼问他,如果他再细心一点,那今天的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温火没空跟他们说太多,她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她找了很多治疗沉诚的办法,她要再去验证,然后把可行的方案拿给专业的医疗团队,开会,讨论,看能不能实现。
她赶人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别打扰我们了,我们今天刚结婚,要洞房的。”
说着话,她给他们晃了晃自己的戒指:“我老公给我买的,好看吧?天底下最好看的。”
程措和唐君恩都要心疼她了,她怎么能用那么轻松的口吻说那么叫人难过的话呢?她自己会有多难过呢?他们已经这样艰难了,她是怎么熬的呢?
温火真的不想跟他们废话了,把他们人推走,病房门也关上了。
门关上,她靠在门上,慢慢坐下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哭成泪人。她不怕苦,她是在想这样逼一个没有求生意愿的人到底对不对。
沉诚自己不想活了,她再坚持,好像很自私。
她不敢哭得很大声,她怕吵到沉诚,也怕吵到儿子。她摸着肚子,小声跟他说话:“妈妈好像坚持不住了,妈妈不想你爸爸痛苦。”
作为一个女朋友,她一点也不称职,沉诚生病了,她竟然一直到他自杀才知道。他得多疼,多难过,他一定很想得到她的安慰,她还总是吵吵闹闹,她太自私了。
其实粟敌的事她可以想通,她跟沉诚在一起那么久了,她不会因为离开的人跟活着的人较劲。
她很难过粟敌的离开,至今想起都难过,因为她没有想象中的无情,但她更爱沉诚啊,她怎么会因为粟敌去否定沉诚于她生命的意义呢?
但就是怀孕,她性情大变,想法变多了,就不能平静地去消化了。
沉诚也因为生病了,精神出现问题了,想不通一些事情了,拒绝跟她坦白。其实她那个时候就应该想到的,她要离开时,他一定很无助,很痛苦。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妈妈是个瞎子,妈妈看不到你爸爸的反常。”
明明他像一盏烛灯,出现即是光明,她怎么能瞎成这样,就是看不到这盏烛灯纵使烛台伤口斑驳,也拼命护住灯芯、稳住灯火,照亮她前路,温暖她薄躯呢?
她温火凭什么一路走来顺风顺水,难道不是因为沉诚一直在她身侧吗?她怎么能眼盲心瞎至此呢?
她在门口坐了很久,久到她觉得凉了,怕感冒,影响了儿子和沉诚,赶紧起来,回到病床前,看着那个浑身插满管子,却依然帅气的男人。
她轻轻靠过去,脱了鞋子,躺在他身旁,抱住他胳膊,亲亲他胳膊:“老公,今天洞房花烛。”
她说着又忍不住要哭了,声音在抖,话里都是哭腔:“你真的不要醒过来吗?”
没有人回应她。
她慢慢搂住他的腰:“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你已经不想看到我了,可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你就醒来好不好?我保证我再也不让你生气了……”
其实在她去深入了解沉诚的双相情感障碍后,就已经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不配了。
她失眠痛苦的夜晚,他也在被精神琢磨。他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因为粟敌的离开,他也很多年都走不出来。他其实从未想过伤害粟敌。
温火不愿去想这一点,所以很多时候都避免这个事实出现在她脑袋里。
越想到她对沉诚有那么多那么多误解,她就越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越是理解,她就越要逼自己认清现实——她不能再这么拖着他了。
如果他真的想离开,她应该放手。可是她舍不得,这是要挖她的心啊。
她紧紧抱住他,再疼也终于说出口,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再等你一个月,如果你还是不愿意醒来,我就放你走……”
这话是她揉碎了心,咬碎了牙说出来的,有多疼,非亲身经历,无法想象。
从此,世上再无下凡的天神。
沉诚成了人间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