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他撕心裂肺，一声声的质问我。
  可我又要去质问谁？
  我遭遇的这一切，又要找谁去控诉和理论？
  他有什么资格把所有的怒火转移到我身上？
  我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因为害怕，我整个人有些发抖，我剧烈的喘着气，几乎是愤怒的朝着他道：“你以为我愿意？”
  我红着眼眶，怒火在我心里灼烧，我心里明明很清楚，和一个醉酒又失去理智的人没有办法理论，可我还是忍不住。
  时隔一年，在蒋正南家发现项远的东西，想明白了项远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送命，给我的冲击力大到让我要时时刻刻压抑，才能不爆发出来。
  蒋澄他失去了陆曼，可我呢？
  我失去了我的整个人生，我失去了我的爱人。
  让他死得屈辱。
  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往后一推，他整个人撞击在了墙壁上，有些发愣的看着我。
  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手死死的压着他，朝着他低声的吼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他死！你觉得他在乎我，可你知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活得像个畜生一样啊！”
  我的眼泪凶狠的流下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我说：“蒋澄，你和陆曼一定知道吧，知道我不是自愿的，可是你们还是一个劲儿的往我身上踩！陆曼她真的就无辜吗！即便是她那么对我，我都没想过让她去死，因为我确确实实和你那个所谓的爸爸上了床！我觉得她和我一样，是个受害者！可你扪心自问，她有想过要饶了我吗！她一次次把我往死里逼！”
  蒋澄已经十六岁，我根本控制不住他，但他整个人却猛地愣在了原地。
  我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给挖出来了一样。
  “你来问我，问我他为什么这么在乎我？”我几乎要笑出声，我问：“你妈妈有试过在和他上床的时候被人围观过吗？她有试过在所有人面前，像条狗一样爬上一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身上过吗？我告诉你，我有！这一切都是被你那个正直廉洁的父亲逼出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我冷艳着脸，眼泪流得凶狠，心里痛到麻木，我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他：“你爸爸带我进门的时候，你一点好奇也没有，你一定知道他对你妈妈不忠吧？你是不是还亲眼看过他玩别的女人和别的人上床啊？蒋澄，罪魁祸首是你爸爸！你有本事，想要报仇，就去找他！”
  蒋澄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里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可继而，他整个人往下滑了下去，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忍不住发着抖。
  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伸出手，慌乱的在身上摸索。
  我擦了擦眼睛里眼泪，将被他扯乱的衣服穿好，然后，我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包白色的粉末，颤抖着手往嘴里塞。
  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在吸毒！
  我又是震惊又是害怕，我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简直翻江倒海。
  他完全没有了一个少年的朝气和活泼，将那一小包白色的粉末狠狠的往嘴巴里塞，而后，整个人像是从水牢里被人解救过来一样！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里。
  我的心跳得特别快，整个人因为害怕，跌坐在了床上，双手死死的抓紧床单。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一个人吸粉，对于这个东西，根植于心里的害怕远远要超过直面时的冲击力。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项远口中听到过，吸粉的人到底有多恐怖。
  而蒋澄，则颤抖着身体，仰头靠在了墙壁上，闭着眼睛，像是享受又像是痛苦，只有眼泪从那双像极了蒋正南的眼睛里流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澄才稍稍恢复了一点，他闭着眼睛，酒意像是都被这个弄醒了大半，问我：“是不是很可怕？”
  而我始终紧紧绷着一根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那次在盛世的事情。
  我颤抖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去过盛世？”
  他猛地睁开眼，朝着我看过来。
  果然。
  我都不知道我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之前在盛世的时候，在听到裘钧扬说要对付蒋少爷，我有猜测过，他所说的蒋少爷就是蒋澄。
  人大概对自己不认识不熟悉的人，总是抱有一种冷漠的态度。
  那个时候，我还暗自祈祷过，他口中的蒋少爷就是蒋正南的儿子。
  至于怎么对付，我并不是很关心。
  我被折磨得太久了，已经没有多少同情心可在。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是这样对着他下手的！
  他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什么人性？
  我背后冷汗淋漓。
  “我以前一直只是觉得他们感情不好。”蒋澄却好像完全不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那些话，让他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他只是抬起眼，望着虚空上的一点，自嘲的笑了笑，道：“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总归还是爱我的，小时候也曾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我能感觉得到，他很爱我。”
  “我一直告诉自己，他太忙了，榕城的案子需要他，国家需要他，人民需要他，受害者需要他，所以他能分给我的时间少，这不能怪他。”
  他的眼泪就从那双稍显锋利的眼里往下流下来，隐忍，克制，却又凶狠。
  “我第一次因为好奇，随着朋友进入了一个娱乐场所，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好警察，后来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我一点点明白，我的父亲，他有可能并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么伟岸。”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道：“他从小告诉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要做一个上进的人，可到头来，我却发现，他有可能是个伪君子。”
  别墅的夜晚异常的安静，四周仿佛还能听到动物的叫声。
  我没吭声，只是冷着眼，看着坐在地板上的蒋澄。
  蒋澄缓慢的朝着我看过来，他问：“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蒋正南不会放过我。”我道。
  “我帮你。”蒋澄道。
  我别开了眼，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和这个少年攀谈。
  他若是和蒋正南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或者是和陆曼一样，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完完全全的只需要冷着脸，没有任何情绪的看他。
  可蒋正南却将他教得那么好，他会在陆曼对着我厮打的时候，给我挡住朝我挥过来的烟灰缸，也会在陆曼不依不饶的时候，告诉她，我不是始作俑者。
  当然，他也会愤怒，恨不得毁了我，对着我恶语相向。
  可我却还是完整无缺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我问：“他知道你吃这个吗？”
  我垂下眼，看着地上四四方方的被折叠过了的那张白纸。
  “不知道。”蒋澄像是恢复了一点，站起身，看着我，审视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过盛世？”
  “你知道对你下手的人是谁吗？”我抓紧了床单，又问。
  “不知道，那晚我去过的地方太多了。”蒋澄问：“有烟吗？”
  我递给他一支烟。
  他偏过头，点燃，吸了一口，道：“如果让他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说完他又朝着我看过来：“你想不想出去？”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道：“不过就算你出去，也未必能安然无恙，他手段厉害得很。”
  我没出声。
  “你也别觉得我是什么好心，我就想看看，你不见了，他还能不能这么淡定。”蒋澄抽烟的姿势很熟练，因为d瘾发作的原因，他身上的衬衫全部汗湿，酒气也浓重，整个人像是没有什么力气一样。
  难怪刚刚我能将他一掌推开。
  他嗓音也沙哑，语调却很冷，道：“你不出去也得出去。”
  第四天晚上，蒋澄请了一大帮同学进了别墅，和他们一起唱歌喝酒，酒喝到一半，他让我换上了同学的衣服，将我带出了别墅。
  路上，他将车开得很快，说给我准备了一个住处，并且给了我一个假的身份证。
  住处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他不光准备了身份证，还准备了一张卡，告诉了我密码：“这是我同学的卡，里面有十万，自己的卡先别用。”
  我站在原地，拿过了卡。
  蒋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良久，他低声的道：“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他这声对不起，是帮谁说的。
  是帮蒋正南还是帮陆曼。
  但我不是很在意。
  对不起于我而言，太过苍白。
  我只是问：“你这样回去，你爸爸会知道是你放我出来的。”
  蒋澄笑了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个唯一的儿子。”
  说完他转过了身，将车开走了。
  我没有再去关注他。
  也刻意不去想他吸d的事情。
  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蒋正南总有一天会发现，发现了会强制他戒掉。
  没有理由让我一个外人操心。
  那一刻，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少年会在回去的路上，d瘾发作，在吸了粉后，由于亢奋，整辆车失去了控制，朝着路边的防护栏，狠狠的撞了过去！
  而我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找到一个公用电话，联系了江钦离。
  我要和赵澈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