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笼
是了，这居然是沈桥的笼。
闻时想。
难怪夏樵说这栋房子眼熟，像小时候住过的那种。也难怪夏樵觉得，这里面发生过的种种，像小时候做过的梦。
这个老人就是沈桥，而他居然始终没有认出来。
也许是因为没有五官、轮廓模糊，也许是因为他记忆里的沈桥还停留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他不是没见过沈桥变老，但他总觉得这样脚步拖沓、声音虚渺的老人，跟当年那个戴着瓜皮小帽的清秀少年没有关系。
衣柜里忽然传出响动，闻时回过神，听见里面传出轻低的叫声。
那声音带着一抹沙哑，像是怕惊动什么人：“爷爷？”
下一瞬，柜门被人推开，那个软绵绵的洋娃娃已经倒在了一边，无声无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小男生——那是夏樵自己。
他身体是虚的，被屋里老旧的顶灯照得苍白，像是静默时光里的一道剪影。他茫然地站在老人身后，想拍拍他的肩，手却不敢落下去。
“爷爷……是你吗？”他轻声问。
坐在床边的老人动作一顿，抓着毛巾的手指慢慢扣紧。
那一刻，笼里的时间仿佛冻住了。没人知道他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像很多笼主一样突然惊醒，接着暴然而起。
“爷爷我是夏樵。”男生终于还是拍了老人的肩，很轻地摇了一下。
十年一晃而过，他忘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也学会了很多小时候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
他撒娇的时候，已经知道要软下声音了。
他抓着老人肩头的布料，鼻尖发红，又晃了晃他，哑声重复了一句：“爷爷，我是夏樵，你看看我。”
老人的轮廓忽然颤了一下，像水滴落进平湖里，接着丝丝绕绕的黑色烟气从他身体中乍然散出。
这是……笼主醒了。
几乎所有笼主在醒来的瞬间，都是带有攻击性的。他此生所有闷藏的怨憎妒煞、所有的舍不得、放不下都会在那一刻爆发出来，既是发泄、也是解脱。
而解笼的人，注定要帮他接下所有，再帮他消融。
黑气出现的刹那，闻时已经从镜中脱身而出。
他瘦长的手指还带着镜子里的白雾，直探向老人。
心脏和眼睛是灵相的关窍，他只要触到那里，把所有承接下来，这个笼就会彻底瓦解……
但他却停在了最后一寸。
他在即将抓触到老人灵相的时候，忽然收回了手，拢衣而立。
而夏樵又带着浓重鼻音，求了一句：“爷爷，你回一下头好不好，你再看看我。”
腾然四散的黑色烟气变得轻袅起来，幽幽静静地浮在空中，老人搁下毛巾，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转过头来。
他在转头的一刻，终于有了五官容貌，苍老、温和，他的眼尾和唇角都有深刻的纹路，这是常笑的人才会有的。
确实是沈桥。
“爷爷……”夏樵眼睛瞬间红了，抓着沈桥的肩。
“小樵啊。”沈桥轻轻叫了他一声，叫完又沉沉笑了一声，嗓音依然虚渺老迈：“我的上一任，也管我叫小桥。”
“你看，我跟你有缘。”
夏樵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拼命眨着眼睛。
他害怕的时候总是叫得夸张，说是哭，其实并没有多少眼泪。而当他眼泪大颗大颗掉个不停，却根本出不了声。
沈桥只是看着他，然后拍了拍夏樵的手。
笼里的景象在飞速变化，90年代的五斗橱、窗格、书桌和床都在淡去，房间里的香灰味变得浅淡依稀。
好像一个并不冗长的梦走到尽头，什么都散了，只剩下他们站在茫茫雾中。
沈桥看着闻时，苦笑着叫了一声：“闻哥。”
闻时点了一下头，他说不来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该应点什么。
过了片刻，才道：“我没想到这是你的笼。”
“我也没想到。”沈桥说，“我以为我能干干净净地上路呢。”
他垂下目光，眼皮褶皱耷拉，重重地压着苍老的眼睛。
又是许久，他才笑着说：“想要真正的无挂无碍太难了，还是舍不得，还是放不下啊。”
“放不下什么？”闻时问。
沈桥看着夏樵低垂的头，说：“我常会想，要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以前觉得就瞒着吧，瞒一辈子，做个普通人，生老病死，挺好的。”
“后来又开始担心，担心如果我不告诉他，等我不在了，他再误打误撞知道，那该怎么办呢？就这么纠结、反复，想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有个痛快的结果。”
“还是怪我。”沈桥说，“我教会他的东西太少了，这小孩好像就学到了胆小要哭，傻里傻气的，别的情绪总也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关窍没通。”
听到这话，闻时才意识到，自从他进了沈家、得知沈桥已故，始终没见夏樵因为哀恸而哭过，也没觉得夏樵有多难过。他会开玩笑、会跟各种人聊天、还张罗着租房，好像不明白生死，也不懂离别。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秒……
他看着夏樵通红的眼圈，对沈桥说：“他现在应该懂了。”
活着没能教会的事，以这种方式教会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沈桥琢磨许久，只有心疼。
“人啊，还是贪心。”他缓慢地开口：“临到这时候，才发现，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啦。”
闻时像个耐心的听者，问：“还有什么？”
“以前想着要看这小孩长大，不用多大，成年了18岁就可以。可是真到18了，又想能再看几年，到他再成熟一点，厉害一点，有人照料或者能照料别人，有个家。”
“还想……这几年日子变化太大了，跟九几年那会儿天差地别，不知道你来了，要多久才能适应，会不会碰到麻烦，会不会过得不好。”
“还担心小樵这性格，能不能讨你喜欢，万一闹了矛盾怎么办，也没个人来调解。”沈桥说着，依然慈祥温和。
“想着这些，我就觉得要是我在就好了，闻哥你生气都闷着，小樵太傻，不一定看得出来，回头气伤了可不好。”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好像那些舍不得、放不下，也没那么令人难过了。
“还有啊……”沈桥说：“二十多年没见，我还没来得及跟闻哥你喝杯茶，上次你走说好了的。”
没想到，居然后会无期了。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夏樵和闻时一眼，慢得像要记住他们的样子，然后叹道：“算啦。”
归根究底，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零散小事。
他这一生，接过很多人，也送过很多人，算得上长命百岁、功德圆满。
于是他对闻时说：“赖得过今天，也赖不过明天，最后，就麻烦闻哥你送我一程了。”
“缺的那杯茶……以后有缘再喝吧。”沈桥说。
闻时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好。”
他伸出手，指背触上老人的额心。
那一瞬间，所有浮散的黑色烟气骤然轮转起来，明明无形无体，边缘扫过夏樵手背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顺着神经疼到心脏里。
就是这些东西，从沈桥身上拔出，围聚到了闻时这里，细细密密地缠在他四周。
闻时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手指依然抵着沈桥，沉静地阖着眼。
罡风扑面，掀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而那些烟气在疯狂冲撞之后，终于静归温顺，慢慢消融淡化。
闻时额前的头发被风掀起又落下，衬得他皮肤毫无血色，比之前苍白不少。
夏樵的恸哭依然出不了声，他死死攥着沈桥的手，却感觉掌中越来越空。
黑色烟气彻底消融的时候，他抓着的人连同整个笼一起，彻底消散不见。临消失前，他听到了沈桥最后一句温声叮嘱：“天凉记得加衣，热了别吃太冰，好好的，啊。”
笼消散后，真实的景象显露出来。
他们还坐在那辆大巴上，身后的人还在聊天，一切如旧。
沈桥下葬的地方背山靠水，底下还有一大片花树和田。
夏樵把寿盒放进墓里，亲友邻里照风俗把红枣和糖糕填进去。
孝衣孝帽一烧，石板一压，这一趟就算送到头了。
下山的时候，夏樵喉咙里终于有了呜咽，又哑又轻，却像尘封许久的锈罐终于撬开一丝缝。他走走停停，如果不是有人推着，可能永远也下不了这座山。
就在他赖住脚步，想要转身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闻时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沉声说：“别回头。”
别回头。
让他干干净净来，也干干净净走。
山脚下的花树不知是哪种，风一吹，便落了满地。
闻时被扫过的花枝迷了一下眼，他阖眸再睁开的时候，恍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就好像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手掌瘦而薄，带着温凉触感，轻拍着他的后脑将他往前推了一步，劝哄似的说：别回头。
他原地停住，怔忪几秒，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看到谢问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走在狭长的路上，伸手接了一朵滚落下来的花。
※※※※※※※※※※※※※※※※※※※※
感谢在2020-05-08 21:03:07~2020-05-09 19:5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殷无书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木苏里的大老婆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木苏里我老婆 4个；木苏里的大老婆 3个；（＾v＾）、一滩蠢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苏里我老婆 7个；甜梦、奶烊收藏铺、貝爾蒙特兔、桃乐丝的小甜心、殷无书、小胖子anne、·923號限定飛船·、我好爱美强惨、米良、紫菀、gaosubaru、言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爱木叽 9个；木苏里我老婆 6个；菠萝味、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随便取个名字、锦鲤阿俞 3个；简隋英、38795788、donut、001的阿梦梦、gin、胡彧丞本丞、小黄、禾口小道士、暮先生和韵小姐、君离笑、ju花残满地伤 2个；湛湛生绿苔、旺仔不好喝、微博言分过度~、月渡迷津、孤舟舟舟、江添、长安jx、桃乐丝的小甜心、白云涑、洛yoooooo、七号的月亮、阿七要吃鱼啦、雨淬、原来是我刘哈哈、苏茶、昭川、curtain、今日份君颜、mae□□ss、荼衣、大鹅子白又白、秋柚fall_y、骸衣、eva1026、暖暖、阿尔达旅人、隐墨、陈仰、辰~、超级喜欢木叽~、旺仔牛奶糖、啊噜、汪汪汪、望添and究游、烟南渡、turtledove、温庾~、添哥喝望仔、清瑟tiffany、顾羽笙、町疃鹿场、风过林梢、大丽花、望仔是添的！旺仔是甜、黛湘、常夜、孟琦不是孟7、examiner、yb、林君虞、夜月明阳、土拨鼠本鼠、抱起木苏里就跑、沐言、45312034、江瑜、serpuik、redarya、荔槲、苏逸墨、燕绥之、訸子、凌虚、！！！、西柚茶、绿豆蛋黄酥、米良、秦究、_kira_i、孤咕咕咕咕咕、陆深、薯角、阿弗瑞德·奥福·埃尼、心宽腿长双商在线、南城旧楚.、雏鹰、dust、寒露、罐装、凉染同学、呆桃平安喜乐、大黄桃罐头、墨城白舍、翩跹、卿墨无悔、第四维、朱曦、呛口野草莓、daedapple、_你在神以西、瞎掰协会会长、qww、40477274、凌晨五点的病怏怏、吧唧、ling-i、爱吃鱼的猫、汐言、糖怡、糖苹果吃不吃？、卷耳也想撸望仔、不想工作、陌世。、洛寻、晚照、如许.、白日依山尽、千禧年、漠念九、白菜就稀饭、酸橘好吃、原耽、二木、anxiety、西那个小施施、达浪耶、白露为霜、漓金、perseus、暖暖花音、朝花惜时、u二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听颂的眼下痣 106瓶；daedapple 80瓶；隐墨 60瓶；傅闻夺 55瓶；爱你小鲜肉、落笙 50瓶；苏兮君 48瓶；爱吃糖的苏晏、言盐盐盐盐寺、桃桃、小时sjy 40瓶；豆奶加糖 39瓶；辛老大 35瓶；我朋友会吹萨克斯 31瓶；今天添哥喝望仔了吗、凛酱哦、京橘、?? 30瓶；简 27瓶；阿知 26瓶；flore. 23瓶；误入祁途。、iatlan、轻清、慕荼惘侺蕤、妖茶银菏、猹猹爱尘不到、equinox、孤咕咕咕咕咕、一遇南枝、今日雨、38757863、睡觉、舍纠、新瑜lh、我超甜的bb、夕墨girl、影汐瑶 20瓶；秦川 19瓶；芸、星河长明 17瓶；封缄、丹青sama 16瓶；灰原绫哀、江郴、江添的信息素 15瓶；星卡里、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13瓶；zw 12瓶；给老子飞、松茶茶茶子、停云霭霭、千夏、第四维、我爱木叽、人间故里、41710262、张张张张无忌!、沉默寡严、陈仰、棉花糖好甜呀、幽、30106511、安晨、阖起厌倦、鹿橘北笙、葉酒、白茶渡清欢、moxida、汐冉、spruce、抚青。、故里江添rjsw、言寺、whatever、啾咪～、容子矩、甜言不盐、木叽康康我、罐装、暮色隐朔风、阿洛津的小麻花辫、阿絮腰上的白衣剑、析木、尘不到、炀池池、半夏杏花雨、西西与光、時雨未晞、画染绝、亮闪闪、陌世。、汐言、请用心学数学、猪仔朱、最爱磕cp、felicity、半描墨书、午晶、心肝宝贝木苏里、九笙er_、源、杜康、拈花、檐上月夜 10瓶；未未未未未晞、秋柚fall_y、41528101、007、橘唯c 9瓶；25449437、樛木、莫语和、路星辞 8瓶；荔槲、禾口小道士、一小块布、禁庭春昼、mourning. 7瓶；憨宵本宵、开业大吉、莱茵生命官方认证、1111、你再说一遍、kiko、blink 6瓶；小透明、lu1、xyz、长安落雪、这手我不要了、花一七、咪子、大丽花、蓝水今天也没吃药、橘子ww、望添and究游、41535289、35404538、大北、楚慈、hennnnn、是某白啊、闻哥哥哥哥哥、妈妈咪呀、町疃鹿场、南意、人间失智、豌豆黄本em、薛闲我可以、京墨、淮左名都、飘过的微风、lucialuo、望仔牛奶.、沂水舞雩、jeero.、未知止泊处、一叶落知天下秋、秋水仙素、噢耶、安琪、45251018、兔丝奇家的花 5瓶；简松意的小宝贝儿、西肆、姌嫋、4aaaa、画师、胡月亮的小情人儿、左拥木木右抱小酒、司南 4瓶；不知名流泪猫头鹰、举个栗子、yukey、嘻嘻、郎三、达浪耶、魏洛笙、罐装望仔。、北卷、生姜 3瓶；ycln也是辞宁、喵喵猫、z.、白桃奶盖呀、我不是！我没有！、小郁、皎墨、啊恙、我欢喜喜欢你、35909232、兔＝w＝、大狮子&小猫咪、l、想做添哥的猫、应与臣、草莓味的某某、竹子、为什么要学物理、gina、45120873、晏航女朋友、东方镜君、上遍天下所有受、37397391、天空的豆腐渣工程、不灵光的lao子 2瓶；漫雨蔓香、木柚、菟菟分队小队长、leaf叶渡、blank、洁癖小敷衍往西、flechazo94、添哥喝望仔、樱狐猫、42140462、玖循、√、江君也。、表白木木、丞哥不吃兔、蠢蠢的芸芸就是我呀、gy、林恹酌（林拾）、岑知酒九、君不见、白目、萸音、折花野史载、beautif1ygir1、韩韩韩…、木苏里是我光是力量！、小肥球阿圆、真的二傻、喜欢蔷薇的老虎、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荷叶饭饭饭、居里夫人的碎碎念、玞珉爱停停、梦雨庚落、一只匿名的细节控、凉风习习、十荒、*筱胖圆^、922？、糖醋鱿鱼利、、小尾巴、哈九九九吖、是非之欢、玛丽苏围巾?、月染翎、凉皮、44906843、妮莉、伶泠、krj-轻松熊、melodyhsu、徐晶晶、一厘米身高差、j.c.、gaosubaru、尘不到娶我！、时恩、我的糖都给你、夏习清、库房保管员、_小桥流水野人家、花语迷香、安格尔、团长、久违、第9'朵云、泼墨倾茶、热热今天嗑听觉了吗、自貽伊戚、小闫同学没有洗袜子、三秋、璃妶、是甜甜的旺仔呀、如卿如月、破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