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待到天光大亮, 战斗才彻底结束。都打成埋伏战了,自然是奔着人头的奖赏去的,任由那群贼人讨饶也没有用处, 直接被杀的七零八落。最后一点算, 活下来的只有三十来个, 这还是算上被困在寨门前侥幸没死的, 当真是十不存一。
见到率队回返的严远, 伏波赞道:“阿远这次可是首功, 若是没有你及时赶回,哪能打的如此漂亮。”
这可是大实话, 两线作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没法即时通信,因此原本就没安排协同作战。派给严远的任务只是牵制敌船,结束战斗后立刻返航, 把敌人堵在岛上。而岛上则是布置工事, 并且在密道和那几艘破船上埋伏了人手,防备偷袭, 顺道抢下贼船。
如此一来,贼人在寨门前大败, 又偷袭不成, 回到码头发现自己的船不见了,崩溃之下不是抱头逃窜,就是举手投降。等到船队回来, 聚集兵力围剿、纳降就行。谁料严远那边战斗结束的太快, 回程的时间选的也巧妙。知道自己堵住了人,也没有正面发兵, 而是在废弃的棚屋里埋伏了一队人, 打了个干脆利落的歼灭战。这战术素养称得上出类拔萃了, 也让伏波叹为观止。
面对夸奖,严远却有些惭愧:“也是东家运筹帷幄,才有此等战绩。这寨门内外的布置当真精彩,直接打掉了敌人的士气,若非如此,我哪能轻松取胜。”
这是严远的肺腑之言,挖陷坑人人都会,但是挖成这样可就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了。这陷坑的排布是暗合兵法的,别说来了几百个贼匪,就是有人纵马都未必能闯的过去,也是岛上只有些掷矛手,未能尽显威力,若是配合弓|弩手从四面攒射,直接就能把这支贼兵杀灭在寨前。而木栅栏后面挖的大坑更是毒辣,简直把最后一线生机都给断了,真是神来一笔!
如果不是在寨前吃了大亏,被打的心神不属,他哪里有机会安排伏兵,一举歼敌。
伏波笑道:“咱们也别互相吹捧了,你抢了几条船?”
对于阵地防御,尤其是这种营寨的攻防战,伏波可是太熟悉了。不说冷兵器时代留下的兵法战术,她学过的那些任务范例才是五花八门,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恰好这群蠢货还心大的选了晚上进攻,可不是送上门来人头吗?比起岛上的战斗,她还是更在乎船队的收获。
见伏波这么淡然,严远赶忙收敛了情绪,禀报道:“贼人留了六艘船,我用了点手段,拿下了五艘,撞沉了一艘。不过船上人不多,估计都被带到了这边。”
竟然把全部兵力压在了攻岛上,这未免也太破釜沉舟了吧?伏波皱了皱眉:“贼酋可还活着?”
“被砍了脑袋。”严远反应很快,“东家莫不是担心有蹊跷?”
伏波道:“船才是海盗的根本,这兵力配置未免也太孤注一掷了。那个二当家出身陆氏?”
“的确是陆氏派来的,因此姜大才会把他支出去抵挡青凤帮的船队。”严远答道
伏波沉吟片刻:“那这个岛可能不只是陆俭说的那么简单了。”
严远心头一紧:“若是此岛当真如此重要,咱们面对的可就是江东陆氏的穷追猛打了,会不会太过危险?”
这也是个关键问题,本来局面就够险恶了,再来个世家大族不死不休,那谁扛得住啊?之前所有安排恐怕都要调整了。
“找找看有没有活着的小头目,仔细拷问内情,其余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就算陆氏来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伏波顿了顿,唇边露出了些笑容,“再说了,如果真有内情,陆俭肯定也会有所准备的。”
心思如此缜密的家伙,会不安排后手吗?以后陆家的争斗会陷入白热化,越是危险,捞到的好处就越多。赤旗帮如今只是初创,实力还太过薄弱,自然也要捞些偏门才能尽快壮大。
何况,她还等着那艘去合浦的船返程呢,也不知能带些什么回来?
※
“家主,邱大将军的家事已经仔细查过了。他丧妻甚早,未曾续弦,膝下只有个独女,没听说有什么亲近子侄养在身边。”
听着打探来的消息,陆俭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关系稍微远些的呢,譬如门生、亲信之类的年轻后辈?”
“这个就打听不到了,不过前两年天子就对邱大将军有了防备,提拔过的下属都被分派到了偏远州郡。案发时更是牵连了一批,还有不少关在牢里呢。”那探子赶忙道。
这就不好查了啊……陆俭思索片刻,突然道:“那邱晟的女儿呢,可有许配人家?”
那探子摇了摇头:“听说邱大将军视这女儿如掌上明珠,十七岁也未曾许人,后来邱家蒙难,她不愿充入教坊司,就投井自尽了。”
名将蒙冤,连唯一的血骨都护不住,这样的惨事听起来就让人不忍,陆俭的神色却未有丝毫改变。邱晟会死,还是因为招惹了世家大族。人人都知道禁海得利的是谁,他偏要清扫海疆,烧毁大船,还想谏言让天子重开海禁。这样断人财路,怎能不让人记恨?会有如此下场,也不算出奇。
只是他想找的线索再一次断掉了,那少年的身世也再一次落了空,无根无由,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这世上可能会有让人惊艳的天纵奇才,却不可能有人能脱离身世的影响,遑论年纪轻轻就处变不惊,见识过人。
沉吟良久,陆俭又问道:“东宁的消息传回来了吗?”
之前他们身处赤旗帮大营,的确没有机会仔细探查,但是留下两人传递消息却不算难。东宁县可是赤旗帮的根基所在,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陆三丁立刻道:“已经打探清楚了,伏帮主有三位得力手下,分别来自林家村林氏,下沟村李氏和阳林村孙氏,其他两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但是李家那位船长几个月前曾经遭难,被官府抓了去。”
陆俭一下就提起了精神:“他是怎么出来的?”
李牛他可是见过的,好胜莽撞,像是个会惹事的,得罪官府恐怕不能轻易脱身。而且从时间上来看,那时正是伏波第二次前来合浦返程的时候。他可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时并没有什么“赤旗帮”,跟来的三位船长也貌合神离,似乎未曾被彻底收服。
那么赤旗帮的建立,乃至三人俯首听命,肯定是有原因的,会不会就是因此而来呢?
果不其然,就听陆三丁道:“详情打听不出来,但是陷害李家的,应当是东宁的县丞和一家姓万的粮商。两人似乎受了什么恐吓,不但没有继续追究,还曾到下沟村赔钱致歉。还有县衙的门房说了,曾有一男一女前来拜访县令,之后就把李牛等人接了出去。”
“一男一女?”陆俭立刻追问,“可有看清楚长相?”
“男的听说相貌平平,个子不高不矮,没什么特点。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陆三丁不敢怠慢,仔细答道。
那男子的形容,倒让陆俭想起了孙家那个船长,应当是叫孙二郎吧?也是伏波的左膀右臂。那带帷帽的女子,倒是让人有些好奇了,去衙门捞人是多大的事情,怎么会派个女人前去?那女子又是什么来历?
然而思量片刻,陆俭的面色突然古怪了起来:“去县衙的,当真只有这两个?”
“去探查的详细问过了,的确只有这两个!”陆三丁连忙道。
“……那带帷帽的,就未必是女子。”陆俭轻笑了起来。
被家主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陆三丁小心道:“就算带着帷帽,是男是女总还是能认出来吧?也许是谁的妻妾……”
陆俭抬手止住,反问道:“有哪个女子敢大大方方去见县官,去救一个身陷牢狱的人犯?不论李牛是因何入狱,他走私跑海总是错不了的。”
这下陆三丁也哑然了,是啊,这么大的事情,谁敢交给个女子呢?可若不是女子,去的又是谁?灵光突然一现,陆三丁张口结舌:“难不成……难不成是……”
“若是他假扮成女子,模样肯定也不差。”陆俭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个妙招,难怪那县令会被吓到。”
一个少年人,还是一帮的帮主前去县衙,该冒多大风险?可一个帮主的爱妾前去呢,又有谁敢轻犯?只是乔装打扮一番,就能换来更大的利益,想来那位伏贤弟也不会在乎吧?
可是话是这么说,仔细想想其中关键,还是让人忍俊不禁,又深感钦佩。这手段,这心性,实在是万里挑一啊。
陆三丁只觉脑袋都一片混乱,傻了老半天才道:“他怎么说也是一帮之主……”
“沈凤还曾屈居人下呢,这点小事,对他们而言恐怕不止一哂。”陆俭叹了口气,“不过由此也可推算出他是怎么拉起一个船帮,又怎么打通岸上粮道了。”
这可是能断生死的大事,竟然被他顺手推舟,收拢人心,成就基业。其中果决,陆俭自问自己十五六岁时难以做到,若非亲眼得见,也不觉得旁人能行。偏偏那人就做到了,还越做越大,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既然已经结盟,就不做他想了。虽说这次没有查出伏波的来历,却也弄清楚了他过往的手段,也让陆俭确信了一件事,那少年身后并无家族助益。一切都是他实打实拼出来的,若是如此,那个叫严远的究竟是助力,还是会成为争夺权势的威胁呢?也许要等下次相见,才能分辨了。
“既然查不出,就先放放吧。时间不等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陆俭做了决断,“要尽快安排好交趾那边的事情,我得在三月之前抵达番禺,打开局面。”
陆三丁也知此事要紧,连忙点头。又迟疑了下,他问道:“那罗陵岛方面呢?”
陆俭微微一笑:“礼物已经送过去了,些许麻烦应该难不住伏帮主。回头还要请他们助咱们在番禺立足,到时再跟他详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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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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