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容后倾天下

  • 阅读设置
    第470章 三口
      又过数月,入秋之季。
      有天傍晚,扛着“球”从外面艰难散步回来的楚亦蓉,突然觉得肚子好似往下坠了一下,接着就传来疼痛。
      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体上各种各样的不适感。
      楚亦蓉立刻感觉到:“要生了。”
      她自己就是大夫,这段时间来,又经常会想到生产时候的各种事,想的多了,到发生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慌。
      她急走几处往里面准备好生产的床榻上去,且边走边吩咐宫女:“传产婆,太医,烧热水……”
      宫女是一路着她的,又是在身后,所以根本没看到她的脸色,只是觉得皇后的脚步一下子加快了,然后就吩咐她们一堆的事。
      还好,她宫里不但早备有产婆,连有经验的宫都都准备妥当,一听这话便知是要生了,忙着散开去,各忙各的。
      楚亦蓉走到床榻边时,头上的汗已经出来。
      两个宫女扶着她,缓缓在床边坐下,先拿的巾帕给她擦脸,又小心问:“娘娘可要躺下?”
      “不用,先等等,等太医和产婆子来了再说。”
      各路人马,得到消息后,均急步往皇后的宫里赶。
      萧煜也从朝华宫一路往这边跑。
      他真是跑着来的,把内侍官们远远地甩到身后,长腿大步,径直入了宫门,又往内殿而去。
      到了门口却被那里婆子拦住:“陛下,您不能进去,这……”
      “闪开,不管你说什么理由,朕都要进去。”
      他一把推开那婆子,推门入内。
      楚亦蓉并未躺下,只不过坐在床榻边上,太医,产婆,宫女,等一干人等,围了一屋子。
      有人正在准备生产前的各种东西,有人则在照顾楚亦蓉。
      有个太医跪在地上给她诊脉,两个产婆子分站在两边。
      生产前的阵疼让她非常难受,每次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什么拆开了一样,又酸又软又疼。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经历此事的人都会叫出声来,可楚亦蓉头上的汗一层层的冒,却一声不吭。
      她坐的端正,好像那些疼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萧煜进来,一把握住她另一只手:“疼吗?满头都是汗……”
      没等到她回,又去问太医:“怎样,皇后的脸都白了,我看她忍的难受,可有什么方法,让她好受一些?”
      太医:“……”
      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一关,他们并没有让她们好受的经验。
      倒是楚亦蓉,忍过新一轮的阵疼以后,松开了萧煜的手说:“陛下还是去外面等吧,这里面你在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的,朕陪着你,太疼了你别忍着,喊出来,或者咬我也行。”
      他把手伸过去,直接递到楚亦蓉的嘴边。
      楚亦蓉的脸早就疼的发白,汗水顺着面颊滴落,嘴唇跟被火烧了一样,很快干了下去。
      她劝不走萧煜,只好转向太医:“一会儿肯定要使很大劲,我担心疼的太久,会没有力气,能开一些药,或者补一些吃的,让我尽快吃下去,尽快有力气吗?”
      这个不难,太医出方子,御膳房就在产房的外面就忙了起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熬了一碗加了药材的软米粥出来。
      萧煜不用别人动手,自己亲手喂她吃下去。
      扶上产床,太医们退去,换产婆子上来。
      此时已经疼的再无法忍受,阵疼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到最后几乎是一阵接着一阵。
      就算楚亦蓉想忍也忍不住了,她终于叫了起来。
      而那这产婆子们早把一切准备好,有人帮她顺着姿势,有人在旁边加油打气,还有的已经下手帮忙。
      整个生产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后来的萧煜怎么也说不清楚。
      对他来说,好像经过了很多年,经过了生与死,经过了天上地下。
      他第一次后悔,不该让她有孕,不该让她生育。
      这种痛苦,只是看着就让人无比揪心,她是那么柔弱,该如何忍受?
      楚亦蓉疼到最后,真的有些脱力,但这个时候又是最关键的时候,她必须得尽力把孩子生出来。
      所以也毫不犹豫地咬了萧煜的手臂。
      萧煜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只感觉到心里疼的要命。
      楚亦蓉流汗,他也跟着流汗,她闭眼用力,他却不敢闭眼,只是一遍遍地问那些产婆子:“怎样了?怎样了,还没好吗?……”
      产婆子就一次一次不知是鼓励还是安慰:“快好了,再使劲,娘娘再使点劲……”
      萧煜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因为自己力气大,不用别人喊都使得上劲。
      终于,产婆子喊:“头出来了……”
      紧接着,楚亦蓉咬着萧煜的牙一松,整个人都虚脱过去。
      她满头是汗,擦都擦不过来,脸色白的没一点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之极。
      可那个生出来的小可怜,却一声不吭。
      产婆子们顾着忙小的,拎着脚倒过来,抬手往屁股上打时,还悄悄看了萧煜一眼。
      可萧煜根本没看她们,他的全部精力都在楚亦蓉的身上,然而心里着急,却真提无处使力,更不知道她此时是怎么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随手抓了一个宫女过来:“叫太医去,这是怎么了?”
      太医们进来时,产婆子们也把小的打的“嚎”了一嗓子。
      于是,众人跪地,恭贺陛下喜得龙子。
      萧煜只把手一挥,让她们赶紧让路,让太医进来,看看楚亦蓉是怎么回事。
      诊过脉,翻过眼皮,能检查的都检查过以后,这才告诉他:“皇后娘娘只是太累了,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吃些稀软歇融的东西进去,就会慢慢恢复体力。”
      与他们说的一样,楚亦蓉果然很快醒来。
      当她第一眼看到萧煜紧张的脸时,还以为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嘴唇蠕动一下,正要开口。
      萧煜却先说了:“是皇子,他没事,已经被奶娘们抱出去了,你要吃些什么,这里有好几个口味的粥,都吃一点吗?”
      楚亦蓉:“我想先喝水。”
      宫女赶紧把水捧过来,萧煜一点点把水喂给她,然后又让她吃了半碗粥下去,这才看到她神色有所好转。
      产婆子和宫女已经在那边忙着把小皇子抱起来,喜滋滋抱过来给楚亦蓉看。
      刚出生,身上还湿漉漉沾着一些东西,实在看不出有爹娘身上丝毫的俊美之气,至于聪明才智,就更别提了。
      所以萧煜看到他是相当嫌弃的,只怪他让自己真正的小心肝疼的太厉害。
      “先抱走吧,没看皇后这会儿还难受着吗?”他说。
      奶娘们原本以为自己立了大功,抱着小皇子过来那是来邀赏的,谁知道竟然被萧煜当场一冷棍,顿时就有点懵。
      但她们知道这是在宫里,哪有她们说话的份,那床上躺着的,床下坐着的才是正主儿。
      一帮人默默抱着小皇子,正要转身退出去,却听到楚亦蓉出声止住:“把小皇子抱这儿来,我看看。”
      奶娘们的雀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但她们可不敢妄动,先往萧煜那边瞅一眼。
      结果这次顺顺当当接了一记眼刀:“看什么,没听到皇后说的话吗?把那小子抱过来。”
      奶娘们:“……”
      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小皇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亲生父亲的嫌弃,一到楚亦蓉怀里,就可着劲地往她身上钻,好像一个冷极的人,找到了一处温暖之所般。
      两只又细又长的小手,一下子就攥住了楚亦蓉的手指头,然后紧紧抓住,再不松开。
      来自心灵深处,天生母爱的招唤,楚亦蓉看他亦是暖暖的,眼窝都有些温润的。
      萧煜一看这驾驶,赶紧过去哄:“我看他可能是饿了,先让奶娘们抱出去吧,你累了这么许久,也躺下去歇会儿,可不能这么坐着,小心落下病根。”
      小皇子抱下去后,楚亦蓉才把目光转到回到他身上:“给他赐个名字吧?”
      此事萧煜想到了,但他认为还不着急,毕竟那小孩子长大,还要很久很久,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他的皇后身体养好。
      她现在看上去真的好虚弱,好让人担心,过去昏迷的阴影还没从萧煜的脑子里彻底抹去,他生怕她太累了,再有什么闪失,所以尽可能的不让她去操这些心。
      他用温暖的掌心,握着楚亦蓉的手说:“不但要娶名字,还要有封号,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得好好斟酌一番才是,但这些事你不用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养好了,从此刻起,不要说话,安心躺着休息可好?”
      话那么轻,那么柔,楚亦蓉怎会听不出来他的用意。
      她自然也是顺从的,在他的安抚下,缓缓闭上眼睛,进入疲惫好的黑甜梦乡。
      *****
      数月过后,容兴第三年春至。
      差不多半岁的萧征已经长出两颗牙齿,食欲大的令人讨厌,无论看到什么都想捞过来啃两口,尝尝是什么味道,新不新鲜,能不能吃下去。
      而且在尝便万物之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特别可口的。
      那就是他亲娘的手指头。
      只要一靠近楚亦蓉,就想方设法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捞,实在拉不过来,就使劲把小脑袋往那边凑,以缩短距离,顺利吃到。
      要是那位嫌弃他的父亲不在,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得逞的,可那个黑脸家伙一在,总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拉开,将自己的手塞给他:“离你母后远点,她是我的。”
      萧征:“……”
      他这是遇到一个假爹吧?
      人家不是说母凭子贵吗?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子”一出生就是他爹娘之间的累赘。
      估计要不是看在他亲娘的面上,那个做皇帝的老爹早把他扔出宫去,随便塞个地方冻死饿死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哭。
      好好呆着,还能多看母后两眼,要是一张嘴哭,那黑心黑面的爹,就把奶娘宫女们招过来:“把他抱出去,男子汗这么哭算什么,太丢人了。”
      萧征:“……”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哭,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有亲娘不能亲近,有亲爹,还不如后爹。
      可在萧征以外的人眼里,他的父母你恩我爱,儿子乖巧听话懂事,一家三口就是大盛朝的活板本。
      无论是朝中之臣,还是乡间百姓,无论是那些深宅贵妇,还是宫里伺候的宫女们,人人说起来,对他们都是称赞,尤其他的父亲。
      说什么“天下第一痴情人”。
      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要是不能吃,能不能换成自己亲娘的手指头,最起码含在嘴里还香香的,偶尔还掺着一星半点的药香味,真是好吃的爆。
      说他是“好夫君好父亲男子的楷模女子的向往”。
      萧征小朋友深深怀疑,这就他那个为皇的父亲所使的黑手段,没准这些好听的话,都是他拿银子买着别人说的。
      他哪有半人好父亲的样子,好夫君也算不上,就萧征所见,他有数次偷偷轻薄自己的母亲呢。
      大嘴唇子不是在面颊上亲一下,就是在嘴唇上碰一下,还笑的贼兮兮的。
      他就是现在还小,走都不会走,除了挥着两条小短胳膊“唔啦哇呀”地抗议几下,连保护自己母亲的能力也没有。
      而且每次他一抗议,萧煜立马就让人来把他抱出去,简直没天理。
      可怜温柔贤淑的母亲,不知道是怎么忍受这个大猪蹄子的。
      萧征啃着自个儿手指,吐槽着自己的亲生父母,而他的父母们此时却在商议别的事。
      怎么能把他摆脱了,他们出门好好游玩一番。
      如今春暖花开,京城周边的山山水水都是一番欣欣向荣之像,田间庄稼拔苗长高,树木苍顶如盖,花开满地,连空气都是清新美好的,实在太诱人了。
      以着楚亦蓉的性子,能在皇宫呆这么久,实属不易,萧煜充分体量她的苦,决定找个好日子,跟她一起出去走走,若能去江南那样的地方小住几日更好。
      楚亦蓉说:“把征儿也带上吧。”
      萧煜的眉头一皱:“那怎么行?他还太小,长途奔波会让他很难受的,万一路上再有个小病小疼的,更是没办法。”
      “我是大夫……”
      “那也不行,他会影响我们两人出游。”
      “可他在宫里只有一个人,万一……”
      “没有万一,我已经跟他舅舅说好了,明日即入宫,一边带他一边教他读读书,这么大了,别光会吃个手指头。”
      楚亦蓉看他的眼神既好笑,又无比心疼儿子:“才半岁而已,能有多大?且现在读书,也读不懂什么呀!”
      读不读得懂是次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站在他们中间,影响他们的出游。
      数日后,萧煜夫妇身着便装游在江南的青山和绿水之间。
      大盛朝的皇宫里,一堆奶娘和宫女围着萧征,一边七嘴八舌的逗他,一边想往他嘴里喂吃食。
      他烦透了这群闲着没事的女人们,把目光递到了远处的男子身上。
      那男人据说应该叫舅舅,他以前也是见过的,但可能那个时候他真的太小了,所以已经忘记这件事。
      如今再看他,简直帅的没法说,可比他亲爹如后爹的爹好看多了。
      是一个侧影就尽显身姿英武,再往近处一看,剑眉星目,眼角一掀,好似繁星乍现。
      不行,他还是先去找舅舅玩吧,这些女人们实在没什么意思。
      萧征眼睛看着他的方向,两只小胖手努力往那边抓,还不会说话的他,只能用统一语言“嗷嗷”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在,那群宫女还不算太笨,竟然明白过来了,抱着他过去,很有些害羞地说:“舅老爷,小皇子好像想找你……”
      “噗”萧征一口幼儿血差点喷出去。
      “舅老爷”?她们还敢不敢再叫一次?这么难听的称号到底是谁脑子进水了想起来的?
      自己的小劳骚还没发完,就看到舅老爷眉目一垂,对上了他的眼睛。
      先前还冷冽清远的眼神,顷刻便柔和许多,声音也低沉好听:“哦,把他放这儿吧。”
      宫女把萧征放在婴儿床里,留在楚亦霆的身边,但她们也不敢远去,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她们的脑袋还要不要?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不但玩的很好,甚至还差点记忆吃饭。
      奶娘过来把萧征接走时,旁边的宫女忍不住问:“舅老爷跟小皇子很有缘嘛!”
      萧征吐槽:“废话,没缘他会成为我舅舅?”
      而楚亦霆却只是看着他笑笑,等宫女把他带走了,才轻不可闻地对自己说:“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尝尝陪着她玩,陪着她长大……,可最终还是……”
      断断续续的话,被渐起的晚风掩去,身侧只剩摇曳的花枝,还在左摇西晃,努力想证明自己存在一般。
      可楚亦霆从她们身边走过,却视而不见,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
      又数年,故人老去,孩童成人。
      若大的大盛朝后宫终于派上了用场,萧征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千丝万缕联系来的亲戚,全部都安排在宫中住下。
      要问目的?
      当然是陪他后爹,哦不,是亲爹和母后大人玩耍了,不然那两个光想着出去玩,连朝政都不理,一骨脑的推给他。
      可怜他,还是一个小小少年,正是春光烂漫时,谁要这江山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