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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8章 1203:赵绍之死(一)
      程巡之死很快传入姜芃姬耳中,后者听后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半晌之后,她道,“毕竟是文辅先生的长子,还是公辽的大兄,死者为大,生前恩怨一笔勾销。他甘愿殉主成全自己的道义,我也不好计较什么。让公辽将其收敛,带回去葬了吧。”
      姜芃姬要说不火是不可能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按她自小受到的教育来讲,自杀是懦夫行径,不管是什么理由,这种行为都是可鄙的。
      姜芃姬宁愿将人头送到旁人手上也不愿意自己动手了结自己性命,所以程巡的选择,她是无法理解的。私心来讲,她宁愿程巡到自己跟前对峙一番,总好过在程远面前撞墙自尽!
      他死了干脆,但他这么做让家中妻儿和老父老母如何自处啊。
      姜芃姬想到鬓发已经生白发的程丞,眉间添了两分忧愁。
      直播间观众全程处于懵逼状态,先是许裴举火自焚,然后是程巡撞墙自尽——
      虽说立场不同,但乍听这个消息,不少人还是唏嘘万分。
      最伤心的还是曾经粉过许裴的粉丝,当年许裴也是温润翩翩的公子,圈了不少观众粉。
      【秘制话梅干】:败了不可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许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九天战八荒】:天下大乱开始,这对许氏兄弟就是个悲剧,许斐被许裴逼得上吊自缢,许裴面临绝境又举火自焚——对于他们而言,只要退一步就可以不用死,哪怕不复曾经荣耀,但当个普通富家翁是没问题的。问题来了,他们的自尊心能容忍这个结局?毋宁死,不愿苟且。人各有志,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外人至多感慨两句——说句不吉利的话,倘若咱们主播也面临这种苟且偷生才能活下去的局面,依照她的脾性,多半也会做出最激烈的抉择吧?
      活着不难,难得是退的那一步。
      不管是许斐也好,许裴也好,他们愿意投降都能保全性命,但他们都不愿意这么做。
      对于他们而言,自尊比性命更沉重,死亡不可怕,活下来需要莫大勇气。
      因此,他们的死亡早已注定。
      如果说许裴之死还能理解,程巡撞墙自尽则引起了观众的讨论,众人各执一词。
      不少观众感慨他的忠义,但另一波观众则不赞同。
      程巡对主公许裴的忠义很深重,但他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呢?
      别忘了,程丞老先生年纪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年轻了。
      骤然听闻长子自尽的消息,他老人家受得了这个打击么?
      观众们没见过程巡,对他的标签仅仅是“程丞的长子”、“程远的长兄”。
      他死了倒是干脆,家中亲人要多长时间才能从这事儿缓过来?
      阴谋论一些,程巡的妻子儿女会不会因此将这笔仇记到主播姜芃姬身上?
      光是这么一想,观众们对程巡的感官更差了。
      若非“死者为大”这四个字,程巡这个名字怕是要被他们吊起来喷一顿。
      攻下山瓮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善后,姜芃姬作为主公可以将琐事丢给下属当甩手掌柜,但某些事情却非得她出面不可,例如接管许裴的家底,招揽那些还能用的人才。
      当然,普通角色自然不需要姜芃姬出面,他们没这个分量,但韩彧与他们不一样。
      “阔别多年,文彬别来无恙。”
      姜芃姬和韩彧算是“校友”了,她没去琅琊求学之前便认识韩彧,二人也算有交情。
      韩彧没被人五花大绑,但也被限制在窄小的帐篷无法外出。
      尽管他的模样有些憔悴,可双目明亮,那股精气神让他瞧着没有一点儿阶下囚的狼狈。
      姜芃姬随意坐在韩彧跟前桌案的另一侧,暗中打量对面的青年。
      韩彧问,“兰亭公在看什么?”
      姜芃姬道,“曾听人说,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不过上天待文彬却是偏爱的,这话搁在你身上似乎并不适用。我还记得那年汍水河岸初见文彬的场景,美人如画,惊艳岁月。”
      年少的韩彧的确很惊艳,不少观众家中还有那会儿的高清截图做成的明信片呢。
      身着湖蓝儒衫的高挑少年,肌肤细致如无暇白瓷,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唇角天生带笑。
      似乎再多的语言都无法详尽描述他的好。
      韩彧面色不改,淡笑道,“这话说给子孝听,怕是更适合一些。”
      如果姜芃姬是个男的,这话顶多基了点儿。
      主公和臣子之间的关系一向是很基但又很纯,历史上还有不少主公给臣子写情书呢。
      不过姜芃姬是个女的,这话便显得有些暧昧不明了。
      “我只是感慨时间飞快,命运弄人罢了,绝无半点儿不尊重的想法。”姜芃姬好笑地摆手解释,她可不想后院的葡萄架子倒了,“那会儿的你,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情形——”
      韩彧眉心紧蹙,反问道,“‘那会儿的我’?那兰亭公呢?你难不成已经预料到了?”
      “自然料到了,我柳羲可不是什么甘于平静的人。宁愿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愿死得籍籍无名。”姜芃姬笑道,“你不觉得那时候的东庆腐朽得令人窒息?在我看来,腐烂的东西就应该早点儿挖去,新肉才能长好,留着腐肉不处理反而给伤口蒙上奢华的锦缎,只会让内里的肉烂得更深更严重。”
      她骨子里就有搞事的基因。
      让她安分?
      不可能的。
      “腐朽?”韩彧面色不改,语气平淡地问姜芃姬,“哪里?”
      韩彧曾多次分析姜芃姬,但每次都不详尽,唯独现在近距离接触,他才发现真正的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人有着极大的出入。旁的诸侯再不堪也要遮遮掩掩,给自己弄一层遮羞布,她倒好,直来直往不惧诋毁。到底是她毫无心计还是过于坦荡?
      很明显,应该是后者。
      谁敢说她是个毫无心计的傻白甜呢?
      相信这话的人才是真的蠢。
      “哪里都是,烂了一片,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姜芃姬道,“为君者暴戾不仁、偏心偏听而不顾百姓;为臣者奸诈不忠、玩弄权柄而不顾社稷根本……世家贪婪敛财,巧取豪夺,兼并土地,为一己之私逼死了多少无辜性命?东庆国土不小,百姓耕种勤劳,可为何年年有人活生生饿死?难道是这乱世的错?分明是昏君之错,士族之过!在他们眼里,宗族大于国家,若有利于己身,纵是叛国卖主又如何?难道说,文彬觉得这些都没有错?”
      “纵有错又如何?”韩彧道,“恕彧直言,依照兰亭公如今成就,自立一国已经足够。您可想过开国功勋如何奖励?人有私欲,贪婪亦是本性。他们有从龙之功,凭借此番功劳,多年之后兴许又是一门勋贵豪强。以后的所作所为,未必比兰亭公口中的‘腐肉’好到哪里去。”
      姜芃姬道,“所以我需要‘法’,上可制裁君王,下可规范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