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芝麻开花
甘家父母并不是经常往市区来的人,尤其是甘妈妈,等闲都不离开镇子里。如果今天是他们偶尔到市里来还赶上下班高峰的话,不仅拥挤、没有座位不说,开开停停的公交车,免不了要令夫妻俩心气浮躁。但今日他们心情的美丽压过劳碌一天的疲惫,那些烦躁也在无形中就消弭了。
等他们在镇子口下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往家走的时候,已经是月儿弯弯了。甘妈妈每天必追的电视连续剧,片尾主题曲都快播放完了,比没有比昨晚早到家多少。
甘妈妈就叹气道:“洪禧,我以后岂不是要夜夜这么晚到家了?”
“不会。”甘父肯定地断言。“你五点钟就离开那个茶餐厅了,别的人还没有下班呢。到时候我骑摩托车去车站接你,最后这段路就用不了几分钟。回家做晚饭都来得及。”
也是。
“可若是你不能准时下班呢?那我岂不是要走回家?平时尚好,遇上刮台风下大雨的,我不是要淋成落汤鸡?”甘妈妈考虑的很实际。
甘父便安抚老婆说:“不是有员工宿舍么?那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刮台风时你就别来回跑了。安全第一。”
“也是,哪年台风不死几个的。”甘妈妈认为丈夫说的有道理。
“晦气。别说这样话。倒是明天我要在镇子上看看谁能过去帮忙。”
“要会做活的,还得人好、肯干,不要八婆。免得影响了露露。”甘妈妈不想女儿唾手可得的好姻缘受影响。
“这个我知道。”甘父明白老婆的心思。
热风吹得夫妻俩心头火热。
这一天在那甜品店的见识,不仅令这夫妻俩看中了心仪乖女儿的后生,也令甘父生出自己怎么没坚持去开大排档的悔意。他习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料老婆直接给他泼冷水。
“你不要光看开大排档挣钱多。若是你退伍那年就开大排档,你想想这些年那些开大排档的,各个都累成了什么样?夜里没有两点且收档不能呢,那有你当辅警来的轻快实惠。”
“白天可以在家补觉的。”甘父底气不足地插话,努力挣扎着辩白了一句。
“三日两日的还能补,成年累月的晨昏颠倒,怎么可能补得回来。”甘妈妈不同意丈夫的“非分之想”。“别以为身体好就能熬得住,我阿嬷早说了她老窦是累死的。能挣三升粮,偏心比天高要挣一斗……”
这话是二十多年前绝了甘父开大排档的终极武器。
见妻子提起为多收三五斗累死的先人,甘父长叹一声道:“我当初若真的去开大排档,也能多挣几个,这些年也不会一个铜板要掰成两半花。”
“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甘妈妈不以为然,她倒是甘于“贫困”。
甘父想起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想起这几年老婆为了孩子读书的开销日益增加,时不时就紧锁的愁眉,忍不住叹道:“幸好咱们这两孩子争气,靠他们自己考上了省重点,露露还能靠着奖学金读大学。不然哪一年的学费,或者哪个要交赞助费,都够压塌屋顶的。唉!总之是我这个做人老子的愧疚!”
“那样辛苦赚的钱,儿女花起来未必是福气。你上回说县里那个陈记大排档的老板,得了什么癌症的,跑去广州住院了一个多月。他这些年是多红火的生意。那癌症是什么病,最后不都是人才两空的。依我看他赚的钱,最后也都得填去那无底洞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呢。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拿命换钱。”
这话令甘父不好接了,他明白老婆也是为了自己好。他心思复杂地缄默下来。隔了一会儿他说:“如今露露和泉仔在那店子里打工,从早忙到晚,我看就那几个学生仔,用不上几天,便会蔫得像隔夜菜。他们是该好好读书的斯文人,哪里干得过来那些辛苦活。”
甘妈妈点头道:“你说的是。能不能解救出那几个后生仔女,就看你能挑出什么人去帮忙了。”俄而,她复又叹息:“若是露露已经嫁到杨家,我倒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他们张罗这些事儿。”
“我也可以辞去辅警这份工,帮他们把店子顶起来。” 话赶话地,甘父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两公婆对视一眼,意识到如果女儿能嫁到杨家,这般倒也是最好的安排。他俩也同时心有灵犀地想到一个美好的未来,自家的日子将要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
杨蓉回宿舍洗漱后,立即就把今天甜品店的变化、甘露父母亲等情况,告诉给父母知道。
杨宇打电话向儿子求证。
“是啊,她父亲是辅警啊!就当过三年兵,她母亲没有工作过。她父母都只是高中毕业。”杨梓竭力保持的平和语气里,透出对父母亲可能反对自己的反抗意识。
可他没想到父亲与他通电话的时候,母亲的耳朵也贴在手机上。
所以,他的话音一落,他亲爱的母上大人的声音就从耳机里传过来。
“杨梓,高中毕业怎么了?你们父子俩是大学生就可以瞧不起高中生?你外公外婆只读了初中,还不如你爷爷正经读了高中才下乡的。”
杨宇任由妻子把自己手机抢过去,无奈地看着她假对儿子冷嘲热讽,实际在敲打自己。妻子最近好不好地就翻出陈年旧账,半点不见她带研究生的容教授风采,也不见她在科室里对待患者温煦可信的风度……
他心说这一定是更年期到了。转念又想自己就多余打这个电话。只看从自家父母开始,婚事便立下了自己拿主意的例子,且儿子还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如今又在几千里之外,自己反对有用吗?何况自己压根就没有反对的意思啊,只是关心他问问而已。
打住,杨宇拍一下脑门,人家女孩子还没同意跟他拍拖呢!自己这是不是关心则乱了啊!
这时就听电话里传来儿子赔笑的安慰话:“妈,我哪有看不起别人的想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妈,你可别生气啊。我现在住在外公外婆买的房子里,靠着外婆家留下的产业生活,我怎么敢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杨梓在电话的那一端说着小话哄老娘。只缘他影影乎乎地记得小时候曾听外婆念叨过,奶奶嫌弃她和外公读书不多的旧事儿。记得外婆当时说:“她自己只读了小学,有什么资格嫌弃读了初中的人。一个月就靠着那点子退休金过日子,够了吃就不够穿的。”
容教授果然被亲儿子的安慰哄住了。她哼了一声,说:“你记得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那些产业的来源就好。别说我和你爸在东北,就是北上广的博士导师,有几个人忙乎一辈子能挣出来你外婆和外公这么大的家业。”
“是是。所以,我不想外婆和外公的心血就白白没了……”杨梓赶紧把今天的大好形势汇报上去。
容教授听罢就说儿子:“虽说那间甜品店是你外公外婆的心血。但若你为了店里的生意耽误了学业,憨木仔,他们会失望的。。”
“妈,咱们说好了这个暑假……”杨梓旧话重提。
“我记得答应了你什么。但我听小蓉说你们这两天是从早忙到晚?难道你准备一个暑假都不摸书本了?”容教授严厉起来。
“等过几天就好了。甘露他父亲说要从他们家的镇子那儿帮忙找人。宋清辉也给他父亲打了电话,他父亲也答应了从村子里找人。嗯,主要是他们两家帮忙找的人会注意人品,能干活不说还得肯干的。”
“那你能够满足他们的工资要求吗?当地人要是挣得少了,人家不会愿意干的。那间甜品店,说到底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做的是街坊邻居和周围人的生意,价格高了就没人去吃饭了……”容教授的柔美恬淡消失了,回到人间的她,慢条斯理地跟儿子说起生意经。这些都是她成长岁月里,在父母的身边,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不知不觉就得到的。
杨梓认真听完母亲的建议,然后把甘露母亲同龄人的生活说了出去。“妈,这个年龄的家庭妇女,她们在家并没有什么经济收入……若是经过简单的培训后能胜任工作,会比年轻人稳定。而且”
“行啦,你不用跟我汇报甜品店的具体事情。反正我提醒你别把书本都扔了,免得开学后悔。”容教授突然没了耐心。她把电话塞回给杨宇,说:“你跟你儿子讲明白道理。”
杨宇接过电话,清了一下嗓子,却换了一个话题说:“儿子,我上回跟你提议的过来实习,你有空儿好好考虑一下。你早定下来我也好早跟李老师说。”
“好。我会的。爸,我还有事儿,明天再联系啊。”杨梓收线。
杨宇看着熄灭的屏幕,习惯性地皱眉。
“儿子实习的什么事儿?”容教授认真地追问。
“我前两天去看爸遇着李敏了,跟她提了想让儿子去她科实习。”
“李敏答应了?”
“答应了啊。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咱们儿子的成绩不赖。”
“你别托大啊。本科生成绩好、想来咱们省院实习的太多了。我听科教处的人讲申请去神经外科实习的本科生,每个学校李敏只要一个。真的假的啊?”
“真的!李敏对进她们科实习的本科生一直很挑剔。池咏波负责考试挑选。不像早些年那几家医学院派来的实习生,只要是实习外科的就都能去神经外科轮转几周。”
“我听说池咏波要进正高了?真的假的?”
“外科也都这么传。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但李敏扶植池咏波当了好几年的神经外科副主任了,今年晋正高也正常啊。”
“还不是看在陈鸿雁的面子上。”
杨宇嘴角翕动没接话。
其实李敏看不看陈鸿雁的面子,也都会照顾池咏波的。那是她师弟。尤其是她那人念旧。不然自己那年想回省院也没那么容易办到。再说自己做烧伤外科主任、开展整容业务,李敏也没少支持自己,不然哪来自己如今蒸蒸日上的业务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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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普通话了,省事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