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

  “这里。”
  季泠月拿包挡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快步跑到车棚下，下午两点，空中依旧乌云密布，透不过一丝光亮，轰隆隆的雷声不时从天边传来，街道上污水横流、臭气熏天，除了偶尔从潮湿角落里跑过的老鼠，她看不到任何还活着的生物，这座昔日富饶祥和的城市，仿佛完全变成了一座死城。
  在她身后，蓝妩踩过地面上的积水，也跟着钻了进来：“我的衣服，还有我的鞋子都湿透了。”
  季泠月用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水，安慰道：“没事，下个路口右拐就是我家小区，到了后我可以把我的衣服借给你。”
  蓝妩不置可否，转头往四周看去：“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路上没见到人就算了，为什么连丧尸都没有？”
  季泠月随口道：“兴许它们也讨厌淋雨呢。”
  而且，这雨恰好将她们的脚步声完全盖了下去，也算是掩护了她们的行动。季泠月舒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旁的小吸血鬼，女孩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滴着水，头发也一缕缕黏在脸上，此时，她正用力拧着自己的衬衫下摆，雨水被挤出，啪嗒啪嗒落到了地上。
  她撅了撅嘴，又开始嘟囔：“如果不喜欢淋雨，它们不会在屋里躲着吧？然后等我们进去，刚好撞个正着。”
  “别胡说八道，”季泠月再次把包举到头顶，催促道：“走啦，早点到地方，我们就能早点休息。”
  “知道了。”
  蓝妩无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不情不愿地冲进雨幕里，剩下的路程依旧通行无阻，没过多久，两人就匆匆跑进小区，钻入了漆黑的单元门里。
  十几秒后，她们又一脸慌张地冲了出来。
  “你这个乌鸦嘴！”
  蓝妩不服气道：“明明是合理推测！”
  在她们身后，黑压压的尸群如洪水般汹涌而出，蓝妩扭头看了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怎么这么多？！”
  雨水过滤后的声音显得朦胧而遥远，季泠月扯着嗓子喊：“你跑什么跑？它们又不会攻击你！”
  对哦。
  蓝妩一怔，停下脚步，转头对上狰狞腐烂的脸庞，一拳揍了过去。
  血肉横飞，小吸血鬼也发出一声尖叫。
  季泠月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蓝妩嫌恶地甩了甩自己的手，遥遥道：“我的手脏了！哇——好恶心！”
  季泠月攥紧拳，忍无可忍道：“你就不能找个工具吗！”
  电闪雷鸣中，一阵腥风忽然从身侧袭来，她下意识矮身，险之又险地躲过抓来的利爪，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无数个黑影正从四面八方的单元楼里涌出。
  季泠月暂时停下脚步，慌张向四周望去。
  太多了，太多了，无论哪个方向都挤满了向她逼来的黑影，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夭竹说的丧尸巢穴是什么意思。
  “呼，呼……”
  她的喘息愈发急促，颤声道：“蓝妩！”
  蓝妩几乎被淹没在尸群中，一边吃力地砸碎身前丧尸的脑袋，一边踉踉跄跄向她挤去：“往高处跑！”
  “高处，高处……”她慌忙扫了一圈，视线落到了不远处一颗歪脖子树上，那是小区孩子们最喜欢玩耍的地方，因为树干粗壮、错节盘根，可以很轻易地爬上去，借此跳到隔壁居委会的屋顶上，从前这棵树被不少家长投诉，要求移栽到别处，如今倒成了她的求生之路。
  季泠月毫不犹豫地朝它跑去，与此同时，尸群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围来，在包围圈缩小到完全消失前，她迅速爬上树，摇摇晃晃站到了斜向屋顶的湿滑枝干上。
  蓝妩也在此时挤到了树下，季泠月低头瞟了眼，顿时脸色苍白，身体也晃了下，她连忙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下面密密麻麻的尸群，抬起脚，沿着树干一步步走到了对面屋顶。
  见她平稳落地，蓝妩松了口气，抓着墙壁灵活地爬了上去，站在屋顶上的女孩吓了一跳，下意识举起手里的钢铲，看清是她后，才张了张嘴，哑声道：“蓝妩……”
  蓝妩嗯了声，蹙眉向下看去，这座三层建筑已经被尸群团团围住，仿若黑色海洋里的一座孤岛，无路可逃，她抿了抿唇，又看向周边林立的楼宇，不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你干什么？”
  被突然背起后，季泠月紧张地抱住小吸血鬼的脖子，经历方才那一遭，她心脏怦怦直跳，手脚也有些发软，不剩多少力气，蓝妩却把她往背上托了托，道：“你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季泠月更紧张了：“你到底要干嘛？”
  “带你逃出去，”她比划了一下和最近那栋楼的距离，说：“助跑的话，我应该能跳过去。”
  季泠月看了一眼，震惊地张大嘴巴：“那栋楼？你要跳过去？！真的假的？”
  “我可是吸血鬼。”
  “即使是吸血鬼，二十米也……”
  话还没说完，蓝妩就在原地跳了跳，又扭扭脖子，舒展舒展筋骨，从屋顶最东头小跑起来：“抱紧了，本小姐只跳一次。”
  “等，等等！”季泠月惊慌道：“我还没答啊——！”
  在拖长的尖叫声中，一道黑影从尸群头顶飞过，稳稳卡到了楼栋的侧壁上，蓝妩扬起唇角，刚要得意炫耀，身体就呲溜滑了下去，她吃了一惊，连忙用手指扣住墙壁，在丧尸咬到季泠月双脚前哼哧往上窜了一截。
  季泠月吓得面色惨白，脸庞也紧紧埋到蓝妩肩窝，随着小吸血鬼越爬越高，她更不敢往下看，只颤声道：“你要去哪儿？”
  “我还要问你呢，”蓝妩像蜘蛛一样攀在墙上，冒着雨往楼上爬：“你家在几楼？”
  季泠月愣了下，终于慢吞吞抬起眼睛：“不是这栋楼。”
  “我知道，”蓝妩侧头瞥她一眼，笑道：“我再跳就是了。”
  “……”
  半个小时后，一扇沾满雨露的狭小窗户被推开，小吸血鬼吃力地抓着窗沿，气喘吁吁地翻了进来：“到，到了……”
  入目是熟悉的卫生间，摆设与她当初离开时并无不同，地面上却落满了尘灰，像是许久都没人居住过一样，季泠月从蓝妩身上爬起来，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心跳不知不觉再次加快。
  她吸了一口气，拿起钢铲，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蓝妩跟在她身后，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这里没人，最起码，这间房子里没有。”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没听到任何声音。”
  季泠月一怔，停下脚步，沉默地站在原地。
  蓝妩抿了抿唇，往客厅里走了几步，转头便看到玄关地面上干涸发黑的血迹，而那扇贴着鲜红福字的大门，也是开着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关上门，道：“我很抱歉，但你妈妈，好像并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