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乃引九畴之说(上)
孟伦坐在府中,面前又摆了几张急报。
肃州马匪成患,祸害五郡;朔州北狄与盗寇合股,掠袭县城;鄱州水匪暗合官军,劫杀商旅。这是几个名声在外的大股,另外盘踞在一州一郡之间的匪众贼军更是不计其数。
原本这些消息都应该送到兵部,再由兵部直接呈给皇上,但是因为孙正然跑去泓州整顿武备,孟伦的胆量自然也就大了几分,在这些信件被送到御书房之前,让人把它们悉数截了下来。
但是这些东西看下来,他心里倒是没什么压力,大胤总不可能就这么完了,这种情况再挨个几十年,等他快要入土的时候改朝换代,到时候他再带着缉事厂来个城头变幻大王旗,到时候名利双收,还不会被后人戳脊梁骨,保不齐还能被新朝当个功臣供着。
想着这件事,他一如既往地把这些文书丢进了废纸篓里,随后喝了口茶,望着天花板。他此刻在朝中呼风唤雨,倚仗着那个每日熏香沐浴卜卦观星的皇帝,除了安蓝和孙正然这两个大山头他不是很敢碰以外,他现在已经是朝中一霸。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心中还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不太舒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梗住了一般。无数次,他在刚刚云雨之后的夜里忽地惊醒,警觉地扫视周围之后,却发现除了榻上的玩物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信鬼神之说,因为他已经做过太多所谓的“恶事”了,但是结果毫无疑问是他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天谴,就连传说中所谓上天的警告都没有哪怕一次。就连他是交了钱没净身的假太监,都无人知晓,更别说他当年和安太师一家筹划的腌臜事情,安家连提那件事都没提过一次。
孟伦已经这样嚣张跋扈十几年了,而现在这种如坐针毡的感受,是第一次。他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即便他跟缉事厂的手下们确认了短期内没有人想要对他不利,他也无法让心神安宁下来。
他站起身,对一旁瘫着的李晴表妹怒喝道“起来,遭瘟的畜生,帮我更衣!”
那女孩急忙跳起来,拿过旁边衣架上的朝服,帮孟伦披上,然后整理起孟伦的腰带和领口。
李晴在正式和孟新成亲之后,他能接触到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现在除了孟新离家后他能和李晴亲热一下以外,就再没机会。想到这,他连连叹息。望着外面应该马上就到卯时的天色,他走出门,带了几个缉事厂的护卫,迈着方步直奔钦天监。
钦天监的几位老人起得早,他老远就看到清本拎着个笼子在钦天监门口遛鸟,无奈他跟清本不熟,只是打过招呼之后,便跟门房说了声“去,跟清元官正说一声,大内侍孟伦来访。”
“是。”
那门房很快便跑了进去,没多久就跑了出来“厂公,您请进!”
孟伦挥挥手示意缉事厂的人在门口等着,随后跟着门房就走了进去。在小径长廊间绕了绕,很快便来到了钦天监的花园里,花园中坐着高瘦的清元和矮胖的清正,两人一身秋衣,正喝着茶仰头望着枝头的红叶。
见到孟伦进来,清元也不起身,直接开口道“厂公好兴致,一大早卯时未到,竟然来钦天监游冶?”
孟伦看清元不起身,心中多少有些无名火起,但是心想这老头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尤其是秋大祭之后整个钦天监都被愈发重视起来,不禁也有些无奈,只得赔笑躬身行礼道“那是,几位仙人饮晨风而吸朝露,可成百岁之寿,孟某虽说不要百岁,至少也想延年益寿。”
听到延年益寿四个字,旁边的清正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一副憋笑的表情,看得孟伦有些好奇,直接开口道“官正何故发笑?”
清正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
看孟伦的脸色不太对,清元急忙出来打圆场“我师弟经常无故发笑,或是云形有趣,或是鸟鸣似人声,厂公不必在意,不过厂公来此,有何要事?”
“的确有些事情,官正,孟某今日心神不宁,不知能否请官正为孟某卜上一卦?”
清元听了笑起来“厂公啊厂公,事在人为,鬼神说你成了,那你每日花天酒地,也成不了,卜卦有能算,有不能算。”
“何为不能算?”
“不能算之事在乎人为,有今年举子的父亲问我这孩子能否高中,这事在乎考官与举子,就算文星照命,荒废学业者也不可能得哪怕一个名次。”清元说道。
“那何谓能算?”
“生死时运天象地脉,能算,但清元才疏学浅,月旬前刚为陛下算过国运,不知能不能帮厂公算出个您满意的结果。”
孟伦听了大笑起来“官正,无所谓满意不满意,我今天,就来算生死。若是这心神不宁是因为我孟某时日无多,那我也就认了。”
清元听了,苦笑着微微点头“好,好。这样,您把您生辰八字写下来,我看一下。”说着,清元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根炭笔递到孟伦面前。
孟伦坐到石凳上,把八字写了上去,递给清元,清元简单地扫了一眼,眉头紧锁,随后又把那张纸给清正看了看,清正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清元右手在空气中不断拨弄着,似乎像是在打着算盘,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厂公,您最近没结仇吧。”
“结仇?哈,您问这个就有意思了,朝中有谁不曾结仇的,”孟伦笑起来“惦记孟某性命的人,恐怕在朝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那就对了,厂公您近日有性命之虞,祸自水中来。”
“自水中来?”
“对,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您要小心水中。”
“也就是说,要小心江河湖海之类的地方?”孟伦皱起眉低声问了句。
清元点点头“这个不好明说,今年您犯太岁,稍有不慎,即有血光之灾。您还是请缉事厂的各位护卫周全些得好。”
听了这番煞有其事的话,孟伦心里也有些慌张,他心中想了想,又开口道“那官正能为我做一做化解么?”
“这东西化解不了,”清正直接开口道“您身边一定时常留人,护您周全,只要熬过今年,您再无磨难。”
听到这话,孟伦脸上的狂喜仿佛是要溢出来一般,他看着清正和清元“太感谢二位官正了!这样,现在也快卯正了,我先去宫中了,过些日子再请二位到我府上一聚!”说着,孟伦站起身,离开了花园,将两位官正撂在了钦天监花园中。
清元看了眼清正,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骗他?”
“咱骗他什么了?”
“熬过今年再无磨难,”清元苦笑起来“你说这话你不亏心么?”
“不亏,他的确是过了今年就再无磨难了啊,”清正一脸坏笑“咱也没说熬过是个什么意思对不对?”
“莫说今年,他能不能熬过秋天都不好说,今年秋天金气尤其重,金生水,而他这边偏偏是个祸自水中来。。。”清元叹了口气“他要是死了,以后可就没有这么方便的人了。”
“方便什么呀,祸国殃民么?”清正笑着小声说道“新历都发出去了,你还担心这个?”
“噤声!老大出去遛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别乱说话,”清元突然低喝了一声“不过我刚刚算出些别的有意思的事情,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哦?什么事情?”
“这人,我是说孟伦,他跟龙子,结过仇,我说的龙子不是泰丕那边那个。”
“哦?”听到这话,清正好奇起来“你是说,坐在东宫的那个?”
“对。”
“那可有意思了,我有空去查查。”
“给你个提示,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