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丘比特、阿莫尔、维纳斯（二）
side：Juniper
校庆日之后，恰好是为期一周的长假。我原本没有出门的打算，但是桃绮学姐说会把翡翠大人签名的白板给我，因此我们约好假期的第叁天，在市中心的商业街见面。
不出门的时候，我通常都只会穿很旧的居家服，穿着这样的衣服去见桃绮学姐就太失礼了。但是衣柜里都是些过时的便宜货，我想了很久，还是穿上了学校的制服。
这是我最贵的一套衣服了。
为了拿到翡翠大人的签名，我说想要给桃绮学姐金钱方面的报酬，但是她说卖妈妈的签名像什么样子，因此拒绝了。我说请她吃东西作为回报，这回桃绮学姐倒是答应了。
地点是桃绮学姐选择的，是一家装修花俏，很受年轻女孩子欢迎的甜品店。因为顾客都是些没什么钱的穷学生，这家店的价格还在我的接受范围内。说实话，在看到菜单的时候，我也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我想，这也是桃绮学姐的体贴之一……不，在看到她满脸幸福地吃着堆满奶油和水果的松饼的时候，这大概是她真的喜欢这家店吧。
另外一提，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孩子。
“……学姐的女儿吗？”
“不！不是啊！我怎么会有小孩？！”
学姐拼命摆手解释着。
“这个是我……嗯……怎么说，捡到的小孩？”她用眼神确认着身边的孩子的情绪，对方那蜂蜜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反应。“她叫做纳西姆，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吧？”
“……倒是蛮可爱的。”不过就是有点太瘦了，她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小孩子额前梳着整齐的刘海，长发的上半部分被蝴蝶结挽在脑后，好像是被称为“公主挽发”的发型，穿着一件古典风格的黑裙，从领口露出的闪闪发光的银饰上，有着anma能研究院的徽章。
见我盯着纹章一直看，小孩子把吊坠递给我：“你喜欢这个吗？”
“等一下啦，纳西姆，这个不是可以随便给别人的东西，你要保管好哦。”桃绮学姐手忙脚乱地把吊坠塞进领口。“抱歉，因为这孩子的监护权是登记在研究院名下，现在市民ID还没有办理好，如果吊坠没有了就麻烦了。”
“研究院？”
一般来说，没有父母的小孩的监护权都会交给都市的公共教育机构，交给研究院还真是少见。
“嗯嗯， 那个说起来还蛮复杂的……”
她给小孩子点了一份芒果冰淇淋，一边向我解释了收养纳西姆的经过。
护送研究人员去高危险地区吗，我还以为装甲骑士的工作只是清除灾厄现象而已。和我的想象稍微有些不同，但是听起来好像也很有趣。
“哪有，我跟你讲，还要兼职翻译、司机、记录员、厨师……我觉得我纯粹就是去打杂的。”
学姐抱怨道，将沾满奶油的草莓啊呜塞进嘴巴里。
“小桧，你不吃吗？这里的松饼和曲奇很好吃的。”
“不，我就算了……”
我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因此只是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咖啡。
桃绮学姐把有翡翠骑士签名的白板递给我，上面还细心地包上了防水膜，她果然是个很体贴的人。
“小桧真的很喜欢装甲骑士呢。”
“啊，这个……嗯。”尽管大方地承认也没什么，但我还是红了脸。
“为什么……我妈明明看起来凶巴巴的。虽然我不想打破你的幻象，但是其中也不乏个性很烂的家伙，要是觉得只要是装甲骑士就是好人的话，以后免不了被骗哦？”
“可是，很帅气啊。”
我说。
这是我的真心话。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憧憬着装甲骑士的存在。但是，哪怕是和其他的骑士们比较，翡翠大人也是其中最闪耀的那一位。
又强大、又帅气，击破灾厄现象时，只用了一刀。那闲庭信步，犹如折下花枝的优雅，我每每想起来便心跳不已。
“翡、翡翠大人……”这个称呼让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好吧，我承认妈妈工作时是很帅啦……但是小桧，你这么喜欢骑士们，明年干脆也报考我们学校如何？动力装甲系beta也可以就读的。”
这个人居然这么大大咧咧地问出来了！
我满脸狐疑地望着她，桃绮学姐却只是用充满好奇色彩的眼睛看着我。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那个啊，因为我是omega，所以……”
我觉得一般alpha，只要和我接近就能察觉到我的性别。今天出门前我也用了抑制剂，可是这么热的天，只要出门就会有信息素逸散出来吧。
她立刻恍然大悟地说：“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做骑士相关的工作，后勤和技术人员也不错。因此我也会选择报考学姐的大学的。”其实可以的话，我也想成为骑士，只是从制度上，我就失去了那个可能性。
一般人听说omega的梦想是成为装甲骑士，大概都会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吧。桃绮学姐只是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她说：“真是个了不起的理想。”
制度什么的，也许有一天会改变的。桃绮学姐望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低低地说。
我突然想起之前听过的某个传言。
是伴随着桃绮学姐和塞里弗米斯特大人的恋爱绯闻而流传的。她在高中时期从来不参加体育课和运动项目，大学时的成绩又听说不太理想，因此就有人说，她其实很讨厌成为装甲骑士，而且身体弱到爆，连一般的beta都比不上。
不过现在桃绮学姐是通过了测验的准骑士，那就证明之前的传言只是胡说八道吧。
尽管觉得有点不礼貌，我还是向她确认起了流言的真实性。
“是这样没错啊。”
桃绮学姐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呃？”
“我本来就不想当骑士，但是这年头，alpha除了成为骑士也没别的路可走吧？”啊，像塞里弗米斯特那样的有钱人就算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呢？”这回换我问她了。
“因为做不到啊。谁会喜欢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呢。”她漂亮的脸上突然带着一丝阴霾，“虽然你可能会嘲笑我……其他alpha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就好像跑步的时候，哪怕筋疲力尽，也只能看着眼前人越来越远。”
“而且这个社会对装甲骑士的宣传也太超过了，好像只要和灾厄现象战斗就会变成圣人一样。小孩子也是，只告诉他们成为骑士很帅，却不说成为骑士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啊，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没关系的。”
还有，我不会嘲笑学姐的，我又补充说。
因为桃绮学姐没有轻蔑我的梦想，所以，我也应该尊重她。虽然不理解，可是她也应该有自己的难处。
“但是，学姐现在也成为了骑士不是吗？”
“哈哈，那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学姐装傻似的笑起来。
在甜品店那几乎能腻死人的香气里，伴随着其他人的笑声，我们开始了悠哉的闲谈。
“小时候，我在网络上看到了翡翠大人的战斗录像。对，就是风荷大厦的那一次，很帅气对吧，只用了一刀，当时我就在想，那个人到底要强到什么地步啊……”
就因为这种原因？桃绮学姐歪着头问。
这种原因不行吗？我也随之歪起脑袋。
然后，我们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说的也是，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吧。我第一次喜欢上摇滚乐的时候，也差不多呢。”
“摇滚？学姐喜欢摇滚吗？”
她和我见过的alpha都不太一样。
喜欢甜食，喜欢可爱的东西，喜欢摇滚乐也喜欢偶像歌手，关注时尚杂志的讯息，而且也有手头拮据的时候，会在咖啡厅打工……
怎么说呢，不看性别的话，她就是个再常见不过的女孩子。
很难想象是翡翠大人养育出来的孩子，我以为那个人当母亲的话，是更加严厉且不留情面的才对。
不不，监护人的养育方式和孩子的喜好其实也不一定相关，我家的监护人虽然老是说什么“女孩子是美好的东西组成的”，我却对此不敢苟同。和桃绮学姐相比，不看杂志也不喜欢甜点的我，就太缺乏这种甜美的要素了。
唯一的共同点，可能是我们都有在打工吧？
“小桧在哪里打工呢？”学姐这样问，我也就顺势回答了，是收拾打烊后的海鲜卖场。
“哦，那个工作不轻松啊。”
“是啊，所以工资很高嘛。”对于我来说，工资高这点很重要。
“看来你也有各种难处……好吧，具体我就不问了。”她装作很懂的样子点点头，名叫纳西姆的小孩一直在乖乖吃着冰淇淋，吃完了一杯之后，她拉拉桃绮学姐的衣角，说还要点一杯，学姐帮她擦掉嘴角的奶油，顺便以“小孩子冰的吃多了会肚子痛”为由拒绝了。
纳西姆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桃绮学姐则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孩子瞬间像猫咪那样眯起眼睛。
总觉得，她很适合当个好妈妈呢。
“接下来我要带纳西姆去商场，小桧要一起来吗？”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百货大楼。
难得出来一趟，我是很想去的。可是……那里的价格应该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不，真要买的话还是出得起那份钱，不过我攒下来的钱另有他用，并不能让我随意挥霍。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也不是说一定要购物，一起去逛逛的话……就在我心底犹豫不决的时候，座位的后方传来一个刺耳的男声。
“喂！桧！你这家伙是在跟人约会吗？！”
一股难言的怒气在心底蔓延开，我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勺子。为什么我非得遇见这种事呢？光是平时还不够，连一分钟的闲暇都不能让我享受吗？
但是我没办法在这里和人家吵起来。不对，应该说我的信条就是不和人起争执。所以我按耐住急促的呼吸，强撑起一张笑脸，回过头去：“……不是约会，是和学姐聊聊天而已。”
来人是把头发染成茶色，穿着一身浮夸的流行服饰的男生，左耳上还带着猩红色的耳钉，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宝石似的不怀好意的光。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这家伙是我的监护人的儿子。按照世间的一般观念，我好像应该叫他一声哥哥才对。
“哼~”这家伙嗤笑一声，视线落在桃绮学姐的脸上，半晌，才露出更加轻蔑的表情。“哦，我以为是谁啊，结果不是那个不成器的女alpha吗？和这种人约会，倒也蛮适合你的。”
“伊里奈乌，你这样说太失礼了！”
我紧张地看向学姐，本以为她会生气，却发现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不，不是啦。我只是把小桧想要的签名带给她而已。”学姐不仅没生气，反而细声细气地解释起来。这个人的脾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啊。
她大概是出于好意。
但伊里奈乌的行为就是完完全全的恶意了。听到签名两个字，他看向桌子旁摆着的白板。在我组织这个人之前，他就手快地将白板抽了出来。
“欸——是这个啊？”伊里奈乌拿起白板左看右看，和翡翠骑士表现出来的正直性格一样，她的签名也是一笔一划，工整又漂亮。在意识到这个是所谓的签名之后，伊里奈乌不屑地将白板丢回来：“就被这种东西收买了？与其要过时骑士的签名，还不如找我呢，至少十年……不，五年后，我的签名肯定比她更值钱啦。”
“你在说什么傻话！！！”
如果说伊里奈乌只是打算找我的茬，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涉及翡翠大人，我就无法放任不管了。
“像你这种没品的人的签名，也只有那些只看脸的追星族会要啦！如果以后因为性格被骑士团开除，你干脆去做偶像，然后在叁十岁之前找个有钱人结婚如何？”
伊里奈乌顿时大怒，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揍我。
“那个……好啦好啦，不要吵架好吗？”
学姐傻眼地制止我们。
伊里奈乌恶狠狠地瞪着我，片刻之后，我先移开了目光。
总之，和这个人吵起来没有好处，他又是监护人的儿子，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监护人为了我而骂他。
店员和其他客人朝我们望过来，人家似乎打算一有不对就报警，在这种气氛下，伊里奈乌也只能朝我比了个中指，愤愤走掉。
片刻之后，店内又恢复了平静。
学姐一脸尴尬地看着我，像是想问又不敢问。倒是那个叫做纳西姆的小孩子，一开口就是：“那个人喜欢你吗？”
“纳西姆？？？！！！”
“大概吧，我也没问过。”
对于小孩子过于直白的问题，我随口答道。
什么？！桃绮学姐倒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够不懂人心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更迟钝。
“但他刚才的行为就是在欺负小桧你嘛！”
“嗯，所以说就和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差不多，成长的只有年龄而非心灵，幼稚又自大。”
“小桧姐姐，不是所有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纳西姆义正词严地反驳我。
“嗯，说得对，我们的纳西姆是好孩子，不可以向刚才那个人学习哦。”
更令我苦恼地是，不管关系再怎么恶劣，我和那个人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今天晚上回去肯定免不了要被问责一番。说实话，真不想回去啊。
“小桧姐姐讨厌那个人吗？”
“算不上讨厌啦，他个性那么烂，就算我想搞好关系也没办法……”
不对，应该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搞好关系。但看在监护人的面子上，就算再怎么被刁难，我也会想办法忍耐下去的。
反正这种生活最多也只会持续到十八岁，只要离开这个家，我就能自由自在享受人生了。
桃绮学姐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顾忌我的心情，这种。我是觉得她说出来也没差，可是这个人真的很nice，对于一般的omega来说应该算良配吧。
“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我要是能帮上你就好了。”
临走前她这么说。
大概是基于风度的客套话，所以我也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说到底，个性好不好，和人是否值得信赖，是两回事。我又不是暴露狂，没有对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吐露心事的爱好。
不过……有个问题吧。
像她这种人，既是少见的女alpha，性格又这么软乎乎的，就算我没接触过她的同届，但也知道肯定不会是受欢迎的那类alpha。如果是饱受世人冷眼至今，不变得心灵扭曲都算好了，还有精力对人施舍自己的怜悯和好心吗？
“桃绮学姐，你对人一直这么好吗？”
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呢？我以前很讨厌和别人说话的。”
连对上目光也不敢哦。她说。
现在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呢，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还是说当上骑士之后性格大变了呢？
“不是啦，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那个人说，看到你的样子就来气，没办法放着不管之类的话，于是就一边骂我一边训练我，就这么通过他，我渐渐也觉得自己可以融入周围的人了吧。”
“听起来像是会上社会新闻的励志故事。”
我说。
“那个人，是学姐的恋人吗？”
明明再追问下去就不礼貌了，但是真的很好奇。我也开始变得多嘴多舌了。
“哦，我被那个人甩了。”
学姐轻描淡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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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日轻文风，还是第一人称写起来顺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