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荧

  叶婉仪见了眸光黯淡。
  小宝亲着叶婉仪的眼睛，叶婉仪就闭上了眼睛，眼泪又从闭合的眼缝中流出。
  叶婉仪自己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下眼泪，然后更加用力地把小宝抱在怀里，闻着小宝身上的味道。
  小宝的小手也环在叶婉仪的脖子上。
  江荧问叶婉仪客房在哪里，见叶婉仪一面回答一面用手指了地方后就很识相地抱起小黄离开客厅走到了客房内。
  不去打扰这母子二人最后的相处时光。
  江荧抱着小黄到了客房后打开灯，把小黄放到床头柜上后才重新去关房门。
  对上叶婉仪感激的眼神点了点头，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然后转身去窗台撩开窗帘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后，放下窗帘，果断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小黄见状喊着：“喂喂喂，你就这么睡觉了？”
  已经脱鞋上床的江荧点点头反问：“不然呢？”
  小黄把狗脸对着门的方向说：“外面的一个人跟一魂魄你就不管啦？”
  江荧躺下后，一面替自己盖上空调被一面回答：“这宝贵的时间还是留给他们母子二人吧，咱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小黄轻声说：“你就不怕叶婉仪会想不开再去自杀啊？”
  江荧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嘴回答：“起码在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她是绝对不会再想要去自杀的。”
  “她很爱自己的儿子，一定会珍惜还能跟小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小黄想来想说：“那倒也是。”
  黄话音刚落就看见江荧已经闭上眼睛了，没有再接自己的话。
  于是小黄也鬼使神差般地从床头柜上跳到了床上，也学着江荧的样子跟人一样平躺在床上，还拉了空调被的被角盖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不一会儿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黄敏锐地感知到了鬼差的气息，他睁开明亮的狗眼，然后又推了推睡熟了的江荧说：“有鬼差找到这里来了。”
  江荧听后立马弹坐了起来，抱起小黄甚至还开不及穿鞋就开门往客厅冲去。
  母子两人还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小宝最爱看的动画片。
  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只是听到客房发出的动静后，才转过来头来看向江荧。
  江荧把小黄放在了地上对叶婉仪说：“鬼差来了，快带着小宝逃，能多在一起一刻就算一刻吧！”
  叶婉仪听后面带惊恐，小宝也撇起了嘴。
  叶婉仪没有丝毫的迟疑迅速抱起小宝，准备跟着江荧逃跑时。
  小黄神情严肃地摇头说：“已经来不及了。”
  抱着小宝的叶婉仪呆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她仍旧不死心，抱着小宝拔腿就跑。
  然后就看见了一团灰黑色的雾突然分散成两块，逐渐形成了两个人形，手里还拿着一把硕大的铁钩。
  面上逐渐有了眼睛、鼻子、嘴巴的模样。
  挡住了叶婉仪的去路。
  本来叶婉仪跟江荧是看不见鬼差的，但是被小黄暂时开了阴眼，大概能维持两天的时间，所以现在不仅能看见小宝，也能看见鬼差。
  这两个鬼差分别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钩，铁钩的勾尖处还泛着锐利程亮的冷光。
  他们向小宝的魂魄方向步步逼近。
  抱着小宝的叶婉仪则步步退后。
  小宝望着鬼差手里的大铁钩，撇着嘴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了，但是他不想让叶婉仪担心，硬是忍着没让自己落下一滴眼泪。
  他跟叶婉仪说：“妈妈，你要替小宝好好活下去，要开心快乐，这是小宝最后的心愿，你一定要答应小宝。”
  叶婉仪摇着头，神情癫狂的说：“不，小宝，妈妈会保护你的.......”
  就在两个鬼差对着小宝举起大铁钩，准备把小宝的魂魄勾过来时。
  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收回手，转头望向地上的小黄。
  小黄的眼眶内突然死色一片，如浓墨般，只有深沉的黑。
  而这两个鬼差的眼内也在下一刻没了黑白分明的界线，也汇成了墨一般的浓黑，极黑的中间卷起了漩涡。
  跟小黄像是在交流着什么。
  叶婉仪见状赶紧跑了过来，躲在江荧的身后。
  江荧也伸出手臂以母鸡护鸡仔的姿势把叶婉仪母女二人护在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鬼差眼内的黑色漩涡同时停止了旋转，浓墨般极致的黑如波浪一般往外扩散，然后竟然生出了丝丝白晕，重新流转回黑白分明的瞳仁。
  而小黄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狗眼的样子。
  两个人形的鬼差毫无预兆地向小黄跪拜了下去。
  小黄先是瞥了江荧一眼后，才威风凛凛地扬起狗头说：“你们这里的生死虽然不在本神的管辖范围内，但是今日你二鬼若是肯卖本神一个面子，等本神收回全部法力后，少不了你二鬼的好处。”
  两个跪着的鬼差对视一眼后，又对着小黄把头埋地更低了。
  这是不能通融的意思了，但是也不想得罪小黄的样子。
  小黄狗模人样地叹了口气说：“本神暂时失了法力，就连异界的鬼差都不愿意再卖面子给本神了。”
  “待本神恢复法力后，直接飞去找管辖你们的上司，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二鬼。”
  这两个鬼差几乎要把头贴埋在地上了。
  小黄见来硬的没用，便又换了一副好商量的语气说：“你二鬼差赶紧起来，本神又不是你们的上司，你二鬼的跪拜本神实在是承受不起。”
  这两鬼差惊讶地抬起了头，面面相觑，似乎没能适应小黄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小黄见这两鬼差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就走了过去，然后跳站了起来，像人一样两脚踩地，膝盖用一种奇特地姿势蹲了下来，然后分别用两只前爪扶了扶跪着的两个鬼差。
  两个鬼差也就顺从地站了起来。
  叶婉仪面上的惊惧更甚。
  江荧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小黄交涉。
  小黄咧着狗嘴笑说：“本神又不是让你二鬼直接放了这小宝的魂魄，本神就是不在这世界任职，但好歹也还是别地儿的死神。”
  “自然也是了解你们这的规矩，清楚你们的难处，但是让你二鬼再多通融一点时间总还是可以的吧？”
  两个鬼差愣了愣。
  小黄继续说：“本神答应了让这女人跟她儿子让她们母子有二十四个小时可以在一起，这二十四小时可还未过完，本神不能失信于人。”
  “你们两个就当卖本神一个面子，多那么点的时间可以吗？”
  两个鬼差的神情略有松动，小黄又紧接着说：“你们要是答应，待本神恢复法力后，就带你们去见一面总界的第一大美女孟婆好不好？”
  两个鬼差听清楚后疯狂地在点头。
  小黄说：“我还要再多一个要求！”
  其中一个鬼差用比小黄还要更加沙哑诡异的声音说：“您说！”
  “这小宝的年龄就是个小娃娃，到时候打散魂魄的时候就别用铁钩了，用些法术，别再让他魂魄遭罪。”
  另外一个鬼差立马答应说：“小事一桩，孟婆的事情还望您不要忘记了。”
  小黄说：“瞅瞅你们两个没出息的，本神既然答应你们了，自然不会忘记。”
  “你们就等着吧，到时候你们可就不用在幻影里看孟婆了，本神直接带你们去见真人版的。”
  两个鬼差听后笑的在脸上漏了个大洞，模样看着既恐怖又有些好笑。
  小黄又说：“想要见孟婆的话，最好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假日就别再用掉了，别等到时本神来履行诺言准备带你们去看总界第一大美女孟婆的时候，你们没假日走不开就不能怪本神没信守承诺了。”
  两个鬼差连连点头。
  然后跟小黄说好了待会来的时间，才又化为两团灰黑色的雾，然后混成了一块儿最后才消散。
  叶婉仪来不及感谢江荧跟小黄而是先抱紧了小宝。
  小宝指了指小黄说：“妈妈，咱们还没谢谢他们呢！”
  就在叶婉仪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江荧先上前开口说：“小宝可真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你之前为什么躲起来，是因为害怕鬼差吗？”
  小宝点头又摇摇头说：“怕鬼差，但躲起来主要还是为了见我妈妈最后一面。”
  江荧又问：“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妈妈吗？”
  小宝回答：“妈妈常说她最爱小宝，也只有小宝了，可我知道自己死了。”
  “不能再陪妈妈了，妈妈已经很难受了，还不能再见小宝最后一面，不能跟我好好说再见，一定更伤心。”
  “我放心不下妈妈，是妈妈帮我带大的，妈妈是小宝最重要的一个人。”
  江荧点点头说：“真是好孩子，你还有什么想要对你妈妈说的？”
  小宝的视线从江荧的身上离开，重新落回到叶婉仪的身上，小手擦拭着叶婉仪的眼泪说：“妈妈，别哭，小宝最喜欢你笑了。”
  “小宝知道爸爸常常让妈妈难过，小宝看得见，他让小宝的好妈妈伤心，就不是小宝的好爸爸。”
  “那妈妈就不要爸爸好了，你可以给小宝找一个新爸爸，然后生一个新的小宝......”小宝说到后面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想妈妈记住自己，不要忘了自己。
  但是最不想妈妈会因为自己而难过。
  即使有另外一个小孩代替自己，拥有妈妈的爱，他虽然不愿意，但可以为了妈妈可以开心就能去愿意。
  叶婉仪摇摇头说：“妈妈，这辈子只有一个小宝。”
  小宝还是小孩子心性，听了后破涕为笑，两眼亮晶晶的问：“真的吗？”
  叶婉仪重重地在点头。
  小宝看了后却又摇头了。
  叶婉仪问：“怎么了小宝，妈妈，记得你，你不开心吗？”
  小宝回答：“开心，但是小宝会消失，妈妈记起小宝会难过。”
  “小宝只想妈妈开心。”
  “小宝记得妈妈说过，妈妈有小宝就不会再感觉孤单了。”
  “我已经不能留下来了，所以我愿意妈妈生新的小宝，不让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叶婉仪哭到说不出话来。
  哭到红肿的双眼望着江荧跟小黄说：“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真的，不能让小宝留下来了吗？”
  小黄叹了口气说：“本神知道实话很残忍，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回答完后小黄连自己都愣了愣，别说世界的总汇了，就是在这个世界也是，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死亡，同样也有不计其数的生命在诞生。
  生死两字接连在一块儿，它们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生死就是一个循环。
  身为死神的他，从来就不觉得凡胎肉身的死亡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只是组成循环的一部分。
  生命周而复始。
  但是自己作为死神，竟然说死后要被打散魂魄这样必然的过程，很残忍！
  江荧为叶婉仪母子动容的同时还看了眼小黄，嘴角在不经意间勾了勾。
  小黄，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
  对于叶婉仪来说虽然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别说刚才小黄跟鬼差的交涉她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就是之前，她早已经忍受过失去小宝的痛。
  如今能再见一面，能抱着小宝都已经算偷来的时间了。
  但她还是不能接受小宝会再一次离开自己的事实。
  小宝说：“妈妈，你别伤心了，小宝听大哥哥说上小学很辛苦的，可比幼儿园要累多了。”
  “小宝最讨厌念书了，这样消失了也好啊，不用再念书上小学了。”
  叶婉仪哭着笑着，她知道这只是小宝想要安慰自己的话。
  她不能辜负了小宝的心意，她要笑，要把开心美好的样子留给小宝。
  不能再哭丧着脸了。
  打定主意后她自己坐回到沙发上，抽了许多纸巾，擦干眼泪。
  笑着问：“小宝，你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做。”
  小宝突然有些得意的笑了，对着叶婉仪说：“哈哈，妈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宝可比你厉害哦。”
  “死了以后，一点也没想吃东西，也不会感觉饿。”
  听得叶婉仪是心酸不已。
  她强忍着泪水说：“嗯，妈妈比小宝笨得多，小宝最棒了。”
  小宝开心地点点头。
  叶婉仪侧过头去擦掉眼泪后，才又挂着笑脸转向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