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宋楠师震惊地看着雷虹,她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点开了没来及看的微信。
就在两个小时前,白央给她发了消息。
“我问了老韩,他说按照老黄历,今天是个适合扫墓的好日子……事不宜迟,我们就今天去吧,等你睡醒了就走。”
宋楠师:“……”
恰逢韩沙进厨房来端盘子,雷虹笑着问道:“所以老韩,今天真的是个黄道吉日?”
“嗯,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韩沙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顺便我还看了天气预报,说要下大雨……小宋我已经把店里的伞都暂时没收了,你一会儿和老板用一把。”
就这样,一脸懵懂的宋楠师又给推回了楼上,换了条裙子等了一会儿,最终在雨下下来的时候,楼下传来了白央的声音。
老板是带着东西回来的。
直到坐上白柳司机开来接送的车,宋楠师的脑袋依旧是一片晕晕乎乎,她想要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但是——
玫瑰的香气近在咫尺,宋楠师只要一转头,鼻子尖几乎就能碰到老板手里巨大的玫瑰花束。
所以,为什么老板会买花啊!
宋楠师满脸通红地看向窗外,即使是透过反光,她都很难克制不去看那一大束艳红的玫瑰,想象这束鲜花的用处。
为什么经过昨晚之后会突然买花?
她……不至于是忘了什么自己耍流氓的重要情节了吧?
车子开得四平八稳,然而宋楠师的心跳得简直要飞出来,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但偏偏,白央却从头到尾没有给她任何线索。
一路上,老板只是平静地抱着花,仿佛这花是他捡来的一般,让毫无任何实操经验的宋楠师大脑一直短路。
难道,老板真的把去扫墓当作约会邀请吗?
宋楠师实在没有头绪,而这也不影响手机小群里的三位知情人帮她出谋划策,很快,顺应白央的要求,白柳的宝马停在龙鞍山墓园的门口。
“我让司机停远了一点,你和央子慢慢走进去……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柳发来消息时雨又下大了,宋楠师和玫瑰花一起挤在白央的伞底下,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这样的天气注定了来扫墓的人不会太多,而走到一半,白央再也忍不住嘟囔:“老黄历和天气预报完全不统一啊,老韩不会是驴我的吧,哪有黄道吉日下这么大雨的,小宋,你冷不冷?”
“我……”
宋楠师心想岂止不冷,一路思考的她脑袋都要冒火了,犹豫了一下的功夫,白央却已经把伞往她这里倾斜了不少:“昨晚喝这么多酒,小心吹感冒了,之后我还指望着你帮我一起备货。”
“……好。”
宋楠师这时已经完全听不进对方在说什么,她紧张地盯着白央怀里的玫瑰,一路走来,不少雨珠打在花瓣上,让这束价格不菲的红玫瑰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愈发和墓园的整个场景都格格不入。
想到之前守陵人仿佛见鬼了的眼神,宋楠师心里不由更加忐忑起来。
总不能是,她把老板给教坏了吧,爱好也跟着阴间了起来?非要来墓园送她花?
怀揣着满肚子的问题,宋楠师慢吞吞地带着白央走到了一处合葬墓的面前。
下雨天,诸事不宜,她带着暗恋对象,暗恋对象带着玫瑰,然后,他们居然真的来扫墓了。
或许是事情的走向太过离奇,宋楠师的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听见身旁的白央喃喃道:“日期是同一天,他们真的是一天走的。”
宋楠师轻轻嗯了一声,关于这件事,经过今早的深刻反思,她已经想明白了。
在她的脑子里,和老板告白和带着老板来见外公外婆其实还真的是两件差不多的事情——毕竟,世界上每个人对浪漫的定义本就不同。
如果说,雷姐的浪漫是饺子,韩哥的浪漫是女儿,老板的浪漫是蛋糕。
那么,宋楠师想,她的浪漫是死亡——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她的答案。
能理解这份浪漫的人寥寥无几,然而,宋楠师却莫名觉得,那个说“绝对不会看低她喜好”的老板或许可以懂。
恍惚间,宋楠师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有些震惊地看向白央,却见他小心翼翼的将玫瑰放在了合葬的墓碑前,轻声笑道:“如果有机会请你们吃一块儿小宋亲手做的蛋糕就好了,她现在手艺可好了……我以后肯定能把她教成非常厉害的蛋糕师。”
这是送给亡者的红玫瑰。
察觉到身旁人震惊的视线,白央无奈道:“你不是本来想要做玫瑰裱花来看他们吗,看你昨天练了一晚上……我早上想帮你做的,只可惜要下雨了,我怕带过来的一路上不方便,就干脆直接买了真花,你外公外婆应该也会喜欢吧。”
“可是,老板,你为什么……”
“做蛋糕的人对浪漫总得有点包容心,拜托,我们可是服务行业。”
白央叹了口气,又小声道:“就是下次再有这种要求能不能别再喝酒壮胆了,按道理我平时在你们心里也没有这么不讲情面吧……昨天我把雷哥叫回来她的表情跟要杀了我一样。”
原来,花不是给她的。
得到最终答案,宋楠师轻轻吸了口气,却很快发现她的内心并无太多失落。
毕竟,除了她,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会在坟墓前放玫瑰花——从此之后,她奇怪的浪漫主义大概终于不是无人问津。
“老板,谢谢你……下次我也会给你送红玫瑰的。”
在大雨里,宋楠师听见自己做梦一样的声音,而白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等等,小宋这倒也不必——”
宋楠师觉得,她应该很快就可以说出口了。
【番外四 完】
作者的话
不明眼
作者
2022-07-24
因为快开奖了再来提醒一波,可以在-不明blind-的微博置顶参与抽奖,没有门槛,转发或者评论就可以抽黄粱一梦同款蛋糕香薰蜡烛,写长评的话会有加送~ 最后的番外是老板和姐姐的,也关乎29号案子的后续,相比之前会稍微沉重严肃一点……
番外五 薄荷糖01
随着那只一口未动的四海澳龙转到了面前,白央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痛苦的饭了。
身为半个厨子,白央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龙虾的价格不便宜,而他甚至到现在还没吃午饭,整个胃里就只有早上喝的那一点手工油茶,现在根本不敢看那只龙虾第二眼,生怕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下一秒就会叫起来。
救命,这他妈哪儿是吃饭,根本是受刑。
白央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身旁的韩沙和白柳,就像是察觉不到包间里难堪的气氛,两人一个正在补妆,还有一个正在慢悠悠吹着杯子里的茶叶……在对面四个人直勾勾的视线当中,这两个人竟连拿筷子的意思都没有。
这么看来,他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白央心想,虽然知道是鸿门宴,但是他现在真的好想吃饭……求求了,不吃饭就放他走好吗?最近他为了分店的事情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已经好几天连个犒劳的蛋糕都没吃过了!
终于,在龙虾又一次转过来的时候,对面观音里地产的公关部郭经理微笑着开口:“白先生,如果暂时没有胃口吃饭呢,我们要不先来聊聊?”
来了!
白央心里一紧,心想韩沙和白柳都来了,结果对面开口指明就要和他聊,倒是挺会捏软柿子。
他下意识看白柳,结果女人手上啪一下合了镜子:“聊啊,都说了是找你的。”
没办法,为了尽快回去吃上口甜的,白央心一横:“要聊什么?如果是想叫我换菜单的事情,我之前已经说了,我店里的公益菜单是经过公证的,全部收入我一分不要,一部分用来帮助之前的受害者家属,另一部分用来帮扶曾经住在 29 号的林秀芬女士……这是你们留下的烂摊子,现在我在帮你们收拾,你们还想怎么样?”
少见的,白央的语气非常强硬,而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在今天之前,观音里地产已经骚扰了他两个月之久。
自从胡伟一审被判死刑并且没有选择上诉之后,坐在他对面的这位郭经理就已经前后找了他几十次了。
而从头到尾,对方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既然这起案件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希望之后白央在开店的时候也不要再“翻旧账”,以免掀起更多不必要的舆论风波……“二次伤害受害者家属”。
要不怎么说资本家的套路就是多。
可以说这样的话术一出,即使是个生意场上的“傻白甜”,白央也能听出来——
与其说是同情受害者家属,不如说是观音里地产又要故技重施,像是当时公关胡家人一样地公关他。
而这一次,白央自然没打算轻易叫他们如愿。
他没给郭经理开口的机会:“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既然买了 29 号的房子,我就要对它负责到底,我做的公益套餐既有全套的手续,也有全部受害者家属的同意,请问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要以什么立场让我换菜单?29 号这些悲剧里唯一没有被问罪的帮凶是谁,难道还要我摆在台面上和你们说明吗?”
说到最后,白央只觉得韩沙在桌子下轻捏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扬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为了压住火气,将桌上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虽然进了口他就发现是酒,但碍于面子,白央还是将它咽了下去。
很显然,为了找他“谈谈”,观音里地产下了大价钱定的这一桌酒席,而这一大口价格不菲的白酒下肚,白央脑门上立刻开始出汗,紧跟着思维也飘了出去,再次不受控地回到不久前那个阴沉的下午。
那是胡伟被判了死刑之后申请到的第一次探监。
车子在渝江市看守所门口停下后,早早等在门口的何剑秋帮着白央将后座上的林秀芬搀扶上了轮椅。
“她的情况特殊,已经没有其他亲属可以陪同了,所以我帮你申请了陪同名额,一会儿老板你可以陪她进到探监室。”
又是一段日子没见,何剑秋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案子,看上去瘦了一圈,头疼道:“我没法陪完全程,最近江边上有个晚上抢包的,还捅伤了一个初中生,在这事儿上热搜之前我得赶紧解决了。”
时间有限,他们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就通过了重重门槛进入了探监室,而从始至终,林秀芬都只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她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但阿尔兹海默症的情况却还在持续发展。
如今,林秀芬的记忆时好时坏,来之前白央也只能希望胡伟能有些运气,在行刑前为数不多几次可以探望的机会当中,让神志不清的母亲再度认出自己。
他推着轮椅在玻璃外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戴着沉重脚镣的胡伟终于在两名干警的陪同下出现在玻璃的另一边。
“妈……”
胡伟显然也没想到林秀芬能恢复到这样的地步,还没坐下眼睛就红了,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秀芬的脸,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之后才终于看向白央。
胡伟哽咽道:“谢谢你白先生,我之前听何队说了,你们把我妈送去了疗养院……以前无论我怎么照顾她,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还长胖了一点。”
“……”
本来在来之前,白央觉得自己应该会有满肚子话要对胡伟说,然而,真正见了面,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 29 号的悲剧里总有人要付出代价,胡伟杀了人,这是他选的路,但是……他报复了那么多年的巨人呢?
巨人的代价又在哪儿呢?
再一次,白央忍不住想起妈妈,在黄粱一梦的生意逐渐好转之后,他不止一次地问过白柳,是否可以告诉别人黄粱一梦的名字其实是以母亲的姓氏来命名的。
本来,在开店之初,他满心以为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家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名字里加上母亲的名字……让所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一间属于母亲的店。
然而,直到黄粱一梦开业一年多,他却还是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
原因无他,是白柳和他说的。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让所有人知道妈妈故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