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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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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命人 第182节
      “原因很简单啊。如果一个国家从上到下团结一心,找到正确的方向,一起努力,一起发展国家,哪怕出现暂时的衰落,哪怕出现暂时的失败,哪怕失去领土,但也会忍辱负重,慢慢赶上敌国,不至于灭国。任何被灭国的,都是根子上出了问题,从来不是外敌、天灾、意外,一切的灭国,都是内部的人祸。父亲说,任何把国家衰落归咎于敌国的行为,都是婴儿喝奶的啼哭,这种人如同小孩子。”
      “这个说法有意思,冈锋说过内部的主要敌人是什么吗?”
      李清闲想了想,道:“父亲虽然没明说,但他的意思是,谁拥有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力、谁占据这个国家最多的财富,谁就负最大的责任。而且,从来不是单一群体负责,他说,比如前朝安国的灭亡,就是皇帝、文人、武将、士绅等多方势力集体负责,这些势力这些人,就是国家灭亡的最大敌人。除了普通人。”
      “不是有一句俗话么,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怎么看?”周春风微笑着问。
      第244章 有限无限陷人族
      “引发雪崩、闯下大祸的人,肯定要撇清责任、栽赃别人,这是他们的本能。这句话里,藏着极其险恶的用心,一般人很难觉察,因为大家都善良。”
      “哦?我也没看出来。”周春风好奇道。
      “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就是,雪崩的时候,无论什么人,都只是一片普通的雪花。我们普通人是一片雪花倒无所谓,可那些平时占据权力与侵吞财富的人,这时候竟然也成了普通雪花?这句话恶毒就恶毒在,故意洗刷那些人的罪恶,让大家忽视雪崩的原因,让大家放弃追责罪魁祸首,让大家不要去在意雪崩,反指责无辜者,逼无辜者承担过错。”李清闲冷笑道。
      “你呀……话糙理不糙。那你姥爷怎么说的?”周春风笑道。
      李清闲皱眉想了好一阵,道:“我姥爷说的很玄乎,父亲很敬佩,却不是特别赞同。姥爷说,所谓‘遇到无法战胜之敌’只是表面现象,深层的原因是,掌握这个国家力量的人,过于相信‘有限的存在’,然后就停滞不前,随后遇到的困难,必然超越他们相信的有限,无法解决,因此国家崩溃。若追求无限,那这个国家就会一直前进,不会崩溃。我之所以记住这话,是因为我听不明白,觉得姥爷在胡说八道,可随着这些年不断思考,越发明白姥爷有见地。”
      “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周春风道。
      李清闲想了想,道:“比如,将军相信自己的力量,就是有限的。文人相信众圣经典可以治国,就是有限的。皇帝相信自己的权力,就是有限的。百姓相信明君,而明君也是人,人也是有限的。姥爷说,有限本身没什么,比如在古代,天下几百年不会有什么大变,好好活着,相信种地吃饭,就没事。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人族总会遇到‘超越有限’的存在。”
      “举个例子。”周春风道。
      “比如,齐国认为自己的力量很强大,结果妖族超越了齐国的力量,导致齐国大败。比如,旧王朝的皇帝其实是有限的,他却认为自己能控制住天下,结果天下起义,外族杀入。比如,武力是有限的,超品也是有限的,甚至连人类相信的神明,也是有限的。”李清闲道。
      “那些邪派把神灵夸得无所不能。”周春风道。
      “神灵是否有限无限,我们是无法论证的。关键在于,我从神灵获得的力量和好处,是有限还是无限的?神灵对我们的帮助,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归于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很显然,是有限的。所以,所有相信神灵的,都在相信有限,就是因为他们过度相信自己的有限,过度不相信自己,才把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李清闲想了想,继续道:“甚至可以说,咱们大多数人,都在相信有限。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几乎所有老人,都会怀念以前、贬低现在、抗拒新事物,甚至于,许多年轻人,也总是反对新事物,这就是典型的相信‘有限的过去’,而不相信‘相对无限的未来’。”
      “这个说法好。”周春风沉思许久,又问,“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无限呢?”
      李清闲想了想,道:“姥爷没细说,我当时也没懂,但因为我从小就思考这件事,想了十多年,不敢说想通了‘无限’,只能说,接近无限。”
      “你说说看。”周春风笑眯眯望着李清闲。
      “一种是大道,以及大道背后的更大道,不断追寻更大道,其实就是追寻无限性。这里的大道,是指万事万物的根本规律。另一种,是未来,这个未来,不是虚无的未来,而是,有人族的未来,只要人族不断繁衍生息,不断成长,不断追寻大道,只要没灭绝,人类就有一种无限性。”
      “这个说法不错。”周春风再次陷入沉思。
      足足过了一刻钟,周春风问:“冈锋为什么不赞同?”
      李清闲犹豫片刻,道:“父亲说,如果人人都追寻无限,不脚踏实地,国家就亡了。西边有个岛国,就是最出色的人追求什么空想城邦,最终被更西面的马妖灭国。”
      “确实是这样,你姥爷怎么反驳的?”
      “我姥爷说乏了,睡去了。”
      周春风哑然失笑,道:“你思考了十几年,有没有思考出结果?”
      李清闲道:“这件事,我想炸了脑袋,也没想出谁对谁错,最后,我突发奇想,是不是两人都对了,但都没完全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族与国家衰落的原因,既不是追求有限性,也不是追求无限性,而是没能平衡好有限性与无限性?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族可以既追寻有限性,也可以追寻无限性,平衡好两者,就会立于不败之地?你看啊,这个世界,除了白和黑,还有无数种颜色,可为什么我们人族,总是觉得自己相信的是对的,别人相信的是错的呢?会不会,其实大家都对了,可又没全对?就好像,人人都掌握拼图的一角,但没有人能掌握全部拼图?”
      周春风沉吟不语。
      李清闲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允许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比如喜欢有限性的,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种地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喜欢无限的,就去幻想思考,去闯荡去冒险,去寻找更强大的大道,去改变世界与未来。也允许一个人,同时做两种事。这些事本身不冲突,但我们人,强行认定是冲突的、是有对错的,这才导致世间无数的内耗、痛苦、矛盾、悲剧与灾难。”
      周春风静静地望着李清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周恨沉默着。
      周春风问:“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李清闲摇头道:“一半是父亲、姥爷、书上和命术师笔记的,一半是我经历生死危机后,慢慢领悟的。最后那些,不是结果,只是我的猜测。”
      “你想追寻有限还是无限?”
      “成年人,当然都想要。不过……有您、有赵移山、有大智慧的人追寻无限性就好了,我呢,找一个平平安安的地方,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了。”
      “这天下,哪里平安?”
      李清闲愣了一下。
      “是啊,哪里平安?”李清闲迷惘望向窗外,眸映初秋。
      第245章 饭桌论甜苦
      “何处平安?”
      李清闲失魂落魄地返回甲九房,话本不看,书也不读,满脑子都是这个疑问。
      韩安博三人问什么事,他说没事。
      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李清闲再一次发现,这天下,好像真没有平安之地。
      连平安之地都没有,那自己的一生,岂不一直被魔毒、战乱、魔门、邪派、妖族等等笼罩?
      一直在恐惧的阴影下活着?
      李清闲突然开始怀念另一个世界,虽然那里也并不平安,但在一些地方一些时期,还是平安的。
      可齐国的天下,竟真找不到一寸平安之地、找不到一天平安之时。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李清闲迷茫了一天,稀里糊涂睡去。
      起床后,坐了半晌,李清闲心想不能这么一直发呆下去,勉强起身,勉强吃了早饭,勉强学习命术道法。
      可全身沉甸甸的,头脑昏沉沉的。
      中午时分,三人打饭回来,连同李清闲的,摆在桌子上。
      “清闲,吃饭了。”
      李清闲点点头,有气无力走到桌子前坐下。
      三人慢慢吃着,李清闲拿起筷子,又放下。
      李清闲沉默一会儿,问:“这些年,齐国的世道怎么样?韩哥,你年纪大,你说说。”
      韩安博愣了一下,放下筷子,微微低下头,又抬起头。
      “这大齐国,早些年是不错,直到上一代诸王夺嫡,国家大乱,导致妖族入关,之后,便江河日下。天康年至少面子上还好一些,到了太宁年间,天康年挖的陷阱都塌了,这世道,也就没什么世道。”
      李清闲点点头。
      韩安博继续道:“现在你问问这些老人,哪个不怀念天康年?可这些老人,谁不清楚天康年的富裕是拿什么换来的?那是喝周边小国的血续命。天康年后期大乱,妖族只是果,不是因。因是周边小国的血都被大齐吸干了,大齐国习惯喝血,疏于造血,这才出了问题。”
      李清闲道:“那大齐就学东鼎国,自给自足,自己造血啊。”
      韩安博笑道:“那帮老爷习惯了作威作福,喝别人血那么简单,怎么可能又苦又累自己造血。喝不着外人的血,就开始喝下面人的血。这,才是天康末年大齐动荡的根本。”
      于平叹了口气,道:“韩哥你偷着乐吧,我生在天康末年,就没赶上好时候,那叫一个惨。对我来说,乱不乱的已经没区别了,都一样,我只想活下去,多吃好吃的,不白来这一趟。”
      “不吉利!”韩安博瞪了于平一眼。
      于平嘿嘿一笑,呼噜噜吃饭。
      韩安博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在想,这个世道怎么才能好起来,一直没想明白。后来我发现,这个世道,看上去有很多苦,男人苦,女人苦,孩子苦,老人苦,小国寡民苦,贫人苦,小富苦……可这些苦,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李清闲细细琢磨,问:“都是一样的?”
      “都是人下苦。只要有人上人,就有人下人,只要是人下人,就有人下苦。所有的苦,都是人下苦。哪分什么男女老幼,哪分什么东西南北,哪分什么吃公家饭吃自己饭的。”
      “韩哥有见地。”李清闲感慨道。
      “听说那些高门大户也有苦的。”郑高爵道。
      “你还小,还不懂。那些人上人,好像也苦,可他们能选甜。这人下苦,永远选不了甜。能选甜的,就没有苦。那些人上人,早就没了苦,他们只有甜和不够甜。人下人,只有很苦和不是很苦。”
      李清闲心头一震,缓缓道:“韩哥说的对。所有的苦,都是下层苦。其他的,都是表面的,都是假的。”
      “就是这个理。”韩安博道。
      “那,韩哥觉得怎么办?”
      韩安博一愣,摇头苦笑道:“能怎么办?多活一天是一天,先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奔头。你这几天,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天下,有什么平安的地方,让我可以平平安安活下去,不用担惊受怕,你知道吗?”
      韩安博摇头道:“我也想过,想不出。不过,只要活下去,只要一直想,一直想,一定能想到,你说是吧?”
      李清闲点点头,道:“是,只要一直想,还是有可能想到的。”
      四个人默默吃着饭。
      吃完饭,李清闲又询问了夜卫司的近况,而后继续修炼,巩固八品修为与新的命地。
      日子照旧,每天一条气运鱼。
      “呼……”
      李清闲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眸子里泛着浅浅的喜意。
      青年命地已经完全形成,与正常的命地再无区别。
      八品的境界彻底稳固,身体内的气脉浩瀚澎湃,如江河奔腾。
      得益于神霄雷种和雷龙火印,自身的法力本来就数倍于普通修士,现如今得气运天下河之气脉,法力充裕,十数倍于同品修士。
      灵台中的四个童子十分奇特,日夜不休,不停修炼,让自己进境极快。
      自己与气运之力非常契合,吸收太宁帝赐下的气运远超他人,而且毫无副作用。
      身上的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现在就可以晋升七品,将气脉与血脉融合,达成七品通真血。
      “修炼不能急于求成,再稳一点。这神霄雷种,果然强大,怪不得只有叶寒那种大气运之人才能获得。不知道叶寒那边,是否晋升了七品。”
      看了一眼屋子,已经下午,一个人都没有。
      李清闲起身,正要出去活动活动,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临近门口又减缓减轻。
      “李科怕在修炼,小点声。”韩安博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