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人

  沈知斋道：“金银岛人习惯用各种方式命名，风俗与咱们大齐和东鼎都不同。”
  “你家祖辈，可出过大善人？”
  史铁匠眼一红，叹了口气，道：“大善人谈不上，就是曾祖父为了救人，散尽家财，最后被人谋害，最后沦落至此。我们家的故事，本村的老人都知道。”
  李清闲扫视村民，许多村民轻轻点头。
  “这座屋子，是你们后来买的？”
  “是。地窖荒废多年，一直没动。每次想要拾掇一番，都会遇到一些事耽误，索性就不拾掇了。”
  李清闲环视破屋，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当年，表面上是你家被谋害，实则是你曾祖父乃德善之人，壮士断腕，才留下你们这一脉。你家先辈又选了这座房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有什么心愿？”
  “只求村子平安。”
  史铁匠一番话，让众多村民感慨万千。
  李清闲微笑点头：“放心，你便是村子所积之福，这个村子，会安然无恙，我做事，与齐国那位大不相同。”
  “可是……”
  一个沈知斋的弟子目光一动，呵斥道：“我们李大师行事首重‘断恶因’，尽最大可能不作恶，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他在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回云船，闭门反省三天！”沈知斋怒骂，那弟子垂头丧气离开。
  武将们摇摇头，嫌弃这小子多事，但谋士们微笑点头。
  李清闲特意看了一眼那个看似多嘴的弟子，沈知斋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微笑。
  村长劝导：“铁匠，这位李大师，看上去就与其他人不同，老头子我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人家真不在意这些仨瓜俩枣。”
  史铁匠犹豫再三，鼓起勇气道：“我们常住这里，没什么念头，只求您能帮村里的孩子找一条出路。这里的孩子，苦啊……”
  村里众人纷纷红了眼眶。
  李清闲点点头，道：“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让孩子跟着我们，去齐国，去更大的世界，开枝散叶。二是，一半走，一半留下，留下的孩子拜入古玄山，一个超品大派。”
  史铁匠继续犹豫，村民们低声议论，那村长猛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多谢上师赐法，我们选第二个，谢上师！”说完，猛揪史铁匠打满补丁的灰裤子。
  众村民愣了一阵，纷纷跪下，齐齐大喊感谢上师。
  留在这里的乔家人轻轻叹息，从此以后，这金银岛，又会多出一个堪比乔家的大势力，不，甚至可能远超乔家。
  “你们散了吧，到时候村口集合。”李清闲道。
  村民们三三俩俩走远，少数人停在远处偷偷张望。
  “你们也离开吧。”李清闲望向乔家人。
  “遵命。”乔家人虽然很不舍，只得离开。
  见四处没有外人，沈知斋低声问：“这可是撞头缸？”
  李清闲点点头。
  命术师们长长松了口气。
  沈知斋感叹道：“李大师真乃神仙，我们都知万恶有因，有因必有报，但当目标是一国太祖，何其难？即便天下命术师联手，搜天索地，也未必能找出这撞头缸。”
  “王爷，何为撞头缸？”
  武将与谋士们瞪大眼睛。
  李清闲微笑道：“打个比方，我们脸上身上，总会沾染灰尘，所以我们经常洗脸。但有的人，不仅不觉得灰尘脏，还往脸上抹，往身上抹，满身被泥土包裹不说，变本加厉，往别人脸上扬土，吐唾沫。但这个人又很厉害，天下唯一解决的办法，找到他往身上抹的第一把土。然后，以这第一把土为开始，使用命术，串联成线。”
  “这撞头缸就是齐太祖的第一把土？”
  “不错，只要找到第一恶因，一切迎刃而解。”
  “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个东西，好几百年了吧，怎么还会留着？”
  “恶土越来越厚，却从不清洗，那最底层的土，当然会一直留着。”李清闲道。
  “这个缸出过事？”
  “齐太祖还是孩子的时候，便抓着一个孩子的头，撞向这个缸，导致孩子不久后去世。上面至今残留极淡的血迹，成为齐太祖的第一恶因。”
  沈知斋叹气道：“有错有恶不可怕，人人都会在不经意间犯错作恶，但，不知悔改，很可怕。幸好天地间自有命数，追索恶因，自有制裁之法。”
  众人若有所思。
  何豹小声嘀咕道：“以后我尽量少做恶事，多行善。我不太会行善，就多杀点妖族吧。”
  “好了，你们离开这里，诸位将军把守屋子，老朽协助闲王殿下施法。”沈知斋道。
  众人纷纷远离。
  沈知斋扫了一眼门外，道：“现在没有外人，有些话不能不说。”
  “但说无妨。”
  “不出意外的话，您的大解龙术，是走‘画江山’分支？”
  “脱胎于画江山，但略有不同。”
  “呃……”沈知斋直直看着李清闲，一时间失神。
  李清闲，竟然能改换固有命术？虽然有些命术的确可以稍加变化，可像大解龙术这种大命术，由一代代命术师改良……想想也是，现在轮到闲王改良了。
  “您能否说说思路，容老朽学习一二。”沈知斋道。
  李清闲知道沈知斋心存善意，道：“大解龙术，主要是四大流派，其中画江山是最新的分支，也是发展最完善的分支。画江山分支的特点，便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追因寻果，尽善尽美。只不过，画江山有个缺点，就是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准备。”
  “对。”沈知斋道。
  “不过，我执掌千州万城大势局……”
  第1136章 送庆礼
  “啊？啊。”沈知斋远比普通命术师更了解千州万城大势局，这座大势局，并非一座势局，而是大量势局结合。
  也并非是一年两年的势局，而是绵延千百年。
  单一个千州万城大势局，并不强，强的地方是，所有千州万城大势局可以一起激发。
  在这方面，只有传说中天命宗的后山天命大阵可以媲美。
  天命宗当年曾经泄露过一些模棱两可的秘密，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震慑各方。
  传说天命宗的天命大阵，拥有神秘莫测的威能，可以源源不断产生各种势局，而且各种势局之间相互作用。
  根据众人估算，天命宗后山的天命大阵的势局组成数量，可能有十万甚至百万之巨。
  论威力，很可能在天势宗的千州万城大势局之上。
  这也是天命宗一些弟子嚣张跋扈的原因之一，因为即便全天下都灭了，天命宗也有能力保全自身。
  沈知斋突然有点走神。
  他很清楚千州万城大势局的重要性，天势宗偏偏交给李清闲执掌，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看来，天势宗一定是发现了李清闲特别之处，才和古玄山一起鼎力支持。
  或者说，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这位闲王殿下很特别。
  “有千州万城大势局支撑，那画江山，便可以融合一些其他的解势局术，比如大势群星解的解法……”
  “啊？啊。”
  沈知斋有点懵，原来李清闲是星棋大师的传人，怪不得势局成长如此快，怪不得天势宗如此厚待。
  星棋大师，也是天势宗的外门弟子。
  解局法和命术师，从来不厚古薄今，随着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学习并拓展，命术一直慢慢壮大。
  星棋大师，就是解局法领域中的集大成者。
  可惜据说不愿意帮太宁帝做事，被暗害。
  “……比如这座金银岛，便是龙头，一切命材具备，又有撞头缸在，那我的‘开路法’……”
  沈知斋眉头一蹙，因为开路法是解局法中最凶险也最直接的解法之一。
  开路要以身犯险，方可独开一路。
  “只不过，我借用大势群星解的手段，并融合搭桥法，并非独开一路，而是开万千小路。配合泥社在市井之中宣传，一点一点揭发大齐皇室的种种罪恶，实际上，我早早就已经用了开路法……”
  沈知斋恍然大悟，那就对了。
  这种解法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即便是江南命宗做起来也比较困难，但以李清闲的财力与人脉，完全可以。
  “开路法已开，现在，便融合我擅长的蛇钉解，此解法最适合针对大气运势力……”
  李清闲滔滔不绝说了自己的思路与方法，在讲述的过程中，也有了新的发现。
  一开始，沈知斋还能听懂，但到了后面，沈知斋一会儿愣一下神，一会儿愣一下神。
  真听不懂。
  尤其李清闲谈及诡势局和什么构建中的雷霆解邪法，更是完全没听说过。
  但是，沈知斋突然笑起来。
  放心了。
  这位闲王殿下，不愧是天势宗首席，天势宗都放心把千州万城大势局交给他，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嗨，老人的臭毛病，总觉得年轻人应该按照自己知道的道路走，实际上，年轻人已经踏上全新的道路，走远了，自己只是不甘心地望着背影乱吼乱叫而已。
  沈知斋微笑着，耐心听完。
  “您说，怎么样？在讲解的过程中，我又有新的发现。”李清闲说着，也不管沈知斋在，外放命盘，十指轻动，命盘交织成无数的光影，瞬息万变，重新构建新的解局法。
  沈知斋笑眯眯地望着李清闲，慢慢悠悠道：“讲的很好，凡是闲王殿下讲的，一定是好的。”
  看着李清闲忘乎所以构建解局法，沈知斋越发高兴。
  真好。
  年轻人，有时候就应该不听老人言。
  不然都活成自己的样子，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