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二天我又开始发烧，高烧不退。
  我躺在床上，又开始浑浑噩噩的想，她会怎么办？她会怎么处理那些照片？
  李亚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去公司。
  我站在窗边抽烟，看着外面小摊贩一个个摆了起来，楼底下的人来来去去，腾腾的热气隔着这么远，都好像熏了我的眼睛，我嘶哑着声音道：“感冒又严重了，我可能没办法过去。”
  我开始提心吊胆的试探，我问：“李姐，公司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李亚道：“没有啊，每个人都忙成狗，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却并没有放心下来。
  李亚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我眯了眯酸痛的眼，眼底又有一层泪意想要往上涌。
  “你感觉怎么样？身边有没有人？要不要我来看看你？”
  且不说我状态不行，我脸上还被抓出了几条血印，我这个状态是没有办法见人的，我道：“没事，我吃了药，等会儿再去吊水。”
  “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我陪你？”
  李亚是这次设计的总负责人，她责任重大，我已经拖了她的后腿，怎么敢让她再陪我？
  我摇了摇头，摇完才想起她是看不到的，我道：“没什么事，我等会儿去看看，可能要请两天假，对不起。”
  李亚道：“没事，你先把病养好，病好了，什么都好说。”
  挂了电话，我去吃了药，想了想，又拿了口罩和帽子戴上，下了楼去买了点擦伤口的药。
  药买回来后，我站在镜子前，用棉签将脸上的伤口全部消了毒，擦了一遍。
  脸以下的我没有管。
  擦完脸，我又站在窗边，一遍遍的抽烟。
  许芮打电话过来，我没接。
  她发消息：【在哪里？我回国了，来看看你。】
  我没有回复她。
  她问：【在西苑还是在公司？】
  西苑的房子是我和项远买的婚房，小区的全名叫华景西苑，我眼眶发酸，依旧没回。
  许芮：【现在我连来看看你都不行了？】
  我将手机丢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许芮又发了信息过来：【你是不是在公司？我去问了物业，物业说你一直没回西苑？】
  我看了一眼，转身去刷牙洗脸。
  回来的时候手机上多了好几条信息。
  许芮：【我在你楼下等你】
  许芮：【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外面快下雪了。】
  许芮：【我们去吃一顿饭，吃完我就要走了。】
  我去到窗边，往下看。
  公寓楼正对着保安亭，刚好能看到站在门卫室不远处的许芮。
  许芮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她的头发挑染得很有个性，在小区外面徘徊。
  我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她，从上午到晚上九点。
  她是个很能聊的女人，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她和门卫聊得火热。
  门卫让她进门卫室避寒。
  我转头洗脸，洗完脸去擦药。
  擦完药以后，我又去了窗边抽烟，十点了，许芮还没走。
  我垂下头，用另外一个手机发信息给她：【我不在公司，换了号码，信息一直没收到，你还在楼下吗？】
  许芮：【你在哪里？】
  我回复：【出差了，在外地，回来了联系你。】
  许芮回了个“好”字。
  然后她又回了句：【我回叔叔阿姨家，过两天要出差。】
  我眼眶发涩，回：【他们挺想你的。】
  其实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我转过身，去倒了一杯开水喝。
  十点半，许芮从保安亭出来，站在那里朝着里面看。
  十点四十五，她转头和门卫打了一声招呼，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她垂着头，好像在发消息。
  不多时，我的手机叮咚一声响，我打开手机。
  许芮：【我也想你。】
  我抽完整支烟，躺倒床上去。
  但其实我这两天睡不着，我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的烧还是没有退。
  我想起床去医院吊一瓶水，但是我太累了，怎么也起不来。
  我后知后觉，应该是烧严重了。
  下午五点半，租房的门被敲响。
  我刚开始没听到，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现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吗？
  这几天，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我不知道蒋正南会怎么处理那些照片。
  我甚至不知道蒋正南会不会处理那些照片。
  陆曼呢?她拿着那些照片，要怎么处理？
  是公之于众，还是寄到我公司？
  不管是哪一样，都能让我身败名裂，只是范围的大小。
  我每天都在辗转反侧，我成了一个小三，在知道对方已经结婚的情况下，我还是上了那个人的床。
  我蜷缩起身体，压抑的哭出声。
  那些不堪的回忆，像是千万只蚂蚁，在我身上爬，它们无孔不入，万箭穿心。
  我哭得压抑而窒息，这条路，我走得太艰难了，每一秒都想放弃。
  迷迷糊糊间，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
  我被人抱了起来，在睡梦中，我都极其抗拒那个人的怀抱，那种味道让我极其不舒服，它们像是扎根在我心里，我只要一靠近，就不由自主的害怕和恶心。
  我挣扎着要下来。
  那个人像是不满意我的反抗，不仅不松开，反而紧紧抱着我，低声的吼道：“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我心里太痛了，这条路我是真的走得太难了，可是我不敢让自己放弃，我连想一下都不敢。
  我怕我只是想一想，就真的放弃了。
  脆弱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给自己砌了一座城墙，他们看起来坚不可摧，可只有我知道，只要我稍微一松口，这些城墙就会坍塌。
  我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被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紧得我发痛。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照片被贴在了大街小巷，满世界都是我的裸照。
  我的视频被人放在了网络上，视频被人疯转，全世界的人都在观看那一场捉奸的戏码。
  万千唾骂隔着屏幕朝着我汹涌而来。
  他们底下在评论：脸呢？怎么不把脸露出来！
  把衣服再撕开一点！看不清楚！
  这些小三，就应该活剐了她们！
  真是不要脸，这种女人以后怕是没人要了吧！
  我茫茫然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一个个口里骂着最难听的话，我试图想要解释，但是越解释被骂得越凶狠。
  我被吓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刺目的白。
  我再一次被迫住进了医院。
  我有片刻的恍惚。
  我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我不知道我怎么来的医院。
  我转头打量了一下房间，感觉到窗边有人影晃动，我转过头，朝着窗边看过去。
  我看到了一个颈长的背影，他穿着白得晃眼的衬衫，衬衫下摆完美的卡在皮带里，将他的腰身衬托得流畅而性感，笔直的长腿下，是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
  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永远都是这样一丝不苟的样子，让人没有办法想象，他这种人是怎么样在黑道驰骋的。
  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伸出窗外，沉默的抽着。
  他这个样子，像个社会精英，像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人，却唯独不像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我转过头，又看向天花板。
  大概是我的动作惊动了他，他转过了头，朝着我看过来。
  见到我醒来，只迟疑了一秒钟都不到，他干脆的掐了烟蒂，大步朝着我走过来，垂着眼看我。
  我闭上了眼睛。
  裘钧扬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要不是我送你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烧死在租房里！”
  我睁眼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笑得锥心而讽刺，我说：“那谢谢裘总啊。”
  裘钧扬的脸色异常难看，目光灼烈。
  我嗤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裘钧扬在我窗边站了一会儿，叫了护士来，自己则又站回了窗边抽烟。
  他打电话，让人给我熬了粥，叫对方尽快送过来。
  我觉得有些搞笑。
  我都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做这些事情的。
  或者是他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玩法？
  我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的心思。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把我玩死，不想我就这么死在他面前。
  粥很快送过来，裘钧扬命人给我架了个桌子，将粥摆在我面前，让我吃。
  我没有动。
  裘钧扬站在窗边，看着我，手指间依旧夹着烟。
  护士进来，闻到烟味，朝着裘钧扬看了一眼，道：“病房不准抽烟，如果先生想要抽烟，请到外面去抽吧。”
  裘钧扬对着护士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向来很冷，且具有很强的侵略性，更不要说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护士被他的眼神看得禁了声。
  但裘钧扬竟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转过身，将烟碾灭，丢进了垃圾桶。
  护士松了一口气，将我的床摇起来，靠坐在病床上，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按你背后的那个按钮就行，要注意休息，多喝水，烧成了肺炎，每天要做两次雾化，等会儿会有人将雾化机拿过来。”
  护士交代完，转身出去了。
  裘钧扬一直拧着眉，在听护士的话，直到护士出去，他才看着我，道：“先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