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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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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这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是在半夜,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促的喘着气。
      裘钧扬开了一道暖黄的灯,看到我身上汗涔涔,大概也知道我做梦了。
      他伸手将因为汗湿而黏在我额头的头发拨开,而后将我紧紧的抱住,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他一遍遍的说:“没事的,没事的,都是梦。”
      我只是痛苦的闭着眼。
      直到我的情绪有所好转,他下床将毛巾浇了热水,拧干,给我擦身体,而后给我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我怕我再这样下去,到时候会卖不了房,第二天,我抽了时间,去见了中介,裘钧扬陪着我。
      上车的时候,裘钧扬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开口道:“如果缺钱,我这里有。”
      我只是盯着车前窗,笑了笑道:“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用了你的钱来给他们治病,估计没死都要拿把刀把自己给捅死。”
      他的目光暗沉下来,紧抿着唇,没再开口说话。
      大概是知道了他有可能是真的喜欢我,让我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了起来。
      我转头看他,像个刺猬一样,恨极的道:“你当初设计让他们这么恨我,还要逼着项焯凡在丧子的时候给我下跪,现在却要拿钱出来给他们治病,你这不是给他们治病,你这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他闻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用力收紧,手臂上青涩的血管因为用力而凸起,根根毕现。
      他看着我的那双漂亮的眼眸黯沉骇人,像是埋着深渊,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里面翻滚,让他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深沉。
      我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我只要想到过去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我转过了头,看向了车窗外。
      他坐在车里,呼吸很沉,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打火,开车。
      从裘钧扬的小区到西苑的一路上,我的情绪起伏得相当厉害。
      和中介约在西苑的门口碰头。
      人到了以后,裘钧扬先下的车,拿了烟在外面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他的面色一直阴沉得厉害,像是蓄积着什么滔天巨浪,却生生被他压抑下来,因而整个人显得更加冷萧。
      我因为身体原因,站久就累,一直坐在车上。
      大概十来分钟,中介才到。
      打的是我的手机,但是自从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说了手机监控的事情后,就一直没怎么碰过手机,除了每晚我父母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情况。
      所以小中介打过来的时候,是裘钧扬在接。
      两人在外面碰面。
      中介是一个二十七八的成熟女性,长得很漂亮,穿得也很性感,化着精致的妆容,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眼中的惊艳简直要溢于言表。
      自从裘钧扬接受了早知杂志的采访之后,知名度并不低。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认识他还是被他的外表所惑,面对他的时候,尽管已经努力镇定了,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不自在,在面对他的时候,有些害怕,一直毕恭毕敬,且笑容得体。
      是一个女人在面对她心仪的男人时,能保持的最佳的状态。
      而且有意无意的,她的眼神一直控制不住的往他脸上瞟。
      裘钧扬依旧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一件定制的黑色大衣,大衣下面西裤笔直,脚下是一双擦得程亮的黑色皮鞋。
      他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矜贵冷淡却又高高在上,长身玉立得不似个凡间真人。
      这样的人很能迷惑人。
      中介说了很多,他只屈尊降贵的回几个字。
      而后朝着我这边走过来。
      “她说先去拍一下房子。”裘钧扬拉开车门,朝着我道:“到时候要放到网上去卖。”
      我侧过身,想把安全带解下来下车。
      裘钧扬倾过身来,给我打开,而后要抱着我下车。
      我躲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依旧带着口罩和帽子,只漏出了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和她接触的时候,有些心里障碍,但我控制得很好,没表现出来。
      中介看到我后,愣了愣,而后笑容有些勉强的朝着我道:“你就是楚小姐?”
      我点了点头。
      中介朝着我伸出手,道:“我叫何婉,我们先去房间里看看,然后拍一下现场和全景图。”
      我点点头。
      “车子能开进去吗?”何婉面对我的时候,要自然很多,笑容也要比面对裘钧扬的时候自然很多。
      她是自己开了车过来的,车子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可以。”我道:“但是要收费,十多块钱一个小时。”
      “没事,我们先去看看。”她说着,又有些羞涩的朝着裘钧扬看过去,道:“那我就先开车了?”
      “可以。”裘钧扬说完,拉着我的手坐进车里。
      进西苑小区以后,我们随便找了没有牌号的空车位停了下来,裘钧扬要解安全带下车,我垂着头,低声的道:“你在车里等我吧,别上去了。”
      他动作一顿。
      我转头看他,朝着他笑了笑,我说:“那是我和项远的婚房,我还是希望能让它干干净净的卖出去。”
      就算如今要卖了,我也不想让他踏进那个房间半步。
      裘钧扬紧紧的盯着。
      我又开始怕起来,但我很坚持,我垂着头,道:“他说不定会回来看看呢?我不想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别人在。”
      逼仄的车厢内,气压低沉,压迫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他就坐在驾驶座上,一声不吭。
      我的眼眶红了起来,我说:“你用他来威胁我吃药,那你就应该明白他对我的意义,我不想让这些恶心的人和事,闹到他面前去。”
      大概是我的“恶心”二字太过刺眼,他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地下室的光线昏暗,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锋利凛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说:“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候如果还没下来,我就上去找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这么一刻不离开的守着,是为了什么。
      我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你不用这样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我就算想不开,也不会在这里选择自杀的。”
      我带着何婉上了楼。
      不知道是因为我包裹得太严实,还是因为我和裘钧扬出现在一起,何婉一直忍不住打量我。
      按电梯的时候,她试探性的问:“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吗?他不一起上来吗?”
      “不是。”我整个人又开始有些汗涔涔。
      我明明知道,就算是我的照片被全网推送,但时间太短,也不会人人都能看到,就算能看到,也不见得一眼就能认出我来,更何况我还带了口罩和帽子。
      但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一和陌生接触久了,我就止不住浑身冒虚汗。
      “是吗?”何婉似乎一点也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朝着我笑了笑,道:“他长得真帅,我看他好像很紧张你的样子,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
      “不是。”我又重复道。
      两人上了楼,我拿出钥匙,打开门。
      我已经很久没来这个房间了,房间里也一直没有人打扫,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么新?刚买的吗?看起来像是没住过人的样子。”何婉进来后四处打量了一阵,又去各个房间和厨房卫生间看了看。
      这些都是项远当初亲自布置的,买房也好,装修也好,全是他一手操办。
      他盯不过来的时候,就找向焯凡帮忙盯。
      除了签字和问我意见的时候,从来没有让我插过手。
      “刚买没多久,急着用钱。”我去到了阳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想抽烟,但又不敢取下口罩,只能朝着她回道。
      她拿了相机过来,将每一个地方都拍了一遍,有单张照片的,也有全景图。
      我靠在玻璃门上,看着小区外面的绿化,有些出神。
      这个房子因为买得离市中心比较远,价格相对来说没那么高,选择性也大很多。
      当初我们一起看了很久,最后才看到这个楼盘,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交通方便,绿化好,后面就连着一个很大的水库,水库周围是群山,没有遮挡,空气相对来说也会好很多。
      而且大马路到小区的那条路大概有五六百米,车来车往一点也影响不到小区里面的住户。
      我们这个位置,又刚好能看到水库的全景,很大,很漂亮。
      当时装修的时候,是打算结完婚生个小孩的,所以阳台装了细细的防护栏。
      三室一厅的房子,一间书房,一间主卧,采光最好的地方做成了婴儿房。
      我还记得他说叫我生个孩子时的表情,他说:我想和你生个男孩儿,男孩儿糙着带,管管他一日三餐就行,这样你就没那么累,以后长大可以和我一起保护你,你跟着我,我怕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孤单,没有人陪你。
      我心里漫无目的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渐渐的就红了眼眶。
      心里难受得不能自己。
      何婉照完照片,也过来我这里,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这里采光挺好的,我刚刚看了一下,三个房间都能照到太阳,南北通透,还能看到这么好看的水库,卖了有点可惜。”
      “急着用钱,没办法。”我道。
      “照片已经照完了,我先放在网上去卖,如果有人看房,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点点头。
      和她又谈了一会儿低价的事情,和双方谁出税的事情。
      等谈好以后,才一起下了楼。
      我去到刚刚停车的地方,看到裘钧扬正半靠在车门边抽烟。
      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脚下已经丢了两三个烟头,平时着电梯的出口处。
      几乎是在我一出电梯的出口,就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很深,又黑又亮,仿佛穿透一切,直直的撞进了我心里。
      那目光像是用重量一样,在我心口狠狠撞击着。
      我握紧了手里的拳头,停下了脚步。
      他对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将烟头摁灭,用脚碾了碾,迈步朝着我走过来。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忘了动。
      他过来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用力到了我觉得痛的地步。
      好像怕我就此消失似的,力气大到我觉得我的手都快要断裂。
      但我没有任何感觉,无论他是喜是悲,是担惊还是受怕,我都完全感受不了。
      我被他拉着去到车门边,他打开车门,让我上车,倾过身来,给我系安全带。
      然后,猝不及防,朝着我吻了下来。
      我偏开头,想要避开他的吻。
      我刚刚在楼上的时候,有多想项远,就有多恨他,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怎么还能和他吻得下去!
      但他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像是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似的,凶狠的吻着我。
      像是吻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的气息灼热,吻得很深,隔着安全带,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恨不得将我钳进他的身体里。
      唇舌交缠,湿热滚烫的情绪透过这个吻灼烧着我。
      我感觉到我的心脏随着他的吻,而狠狠的发颤。
      他将我的头紧紧的靠在椅背上,深入,纠缠,像不安,像发泄。
      他的情绪像浪潮,一波又一波,汹涌灼烈。
      我渐渐没了推拒的力气。
      直到我的嘴唇发麻,舌根发痛,整个人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他才喘息着放开我。
      昏暗的地下室,他垂眼看我,眼底的神色黯得惊人。
      他深深的喘息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紧紧的盯着我。
      我睁着一双漆黑的眼,像是受到惊吓的病人,除了喘息着看他,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没有将车开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开往了他的住所。
      在车上的时候,我大概是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不安和失控。
      他怕我见到和项远有关的东西,突然就不想活了。
      我觉得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因为在楼上的时候,我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回到家里后,裘钧扬在厨房做饭,我爸妈打来电话,问我的境况。
      我说:“还好。”
      我爸说:“周末我刚好要去你那边做一个学术演讲,到时候一起吃一顿饭。”
      我答应了下来。
      我爸好像在抽烟,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道:“我原本是想让你暂时留在家里,但是学校这边刚开学,事情多,我和你妈妈白天没时间陪你,芮芮这段时间又有事要忙,我怕你闷出病来,出国的材料我这边还在弄,学校现在也不会接别的项目,等这边这几个项目忙完就好了。”
      “爸,我没什么事。”我站在落地窗边,朝着我爸道:“你和妈妈不要太担心。”
      照片的事情对他们的影响太大了,我妈可能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如今听到我这么说,又哭了起来。
      如今这种状态,我不知道我爸妈知不知道我生了病的事情,应该还是不知道的。
      但这一回,他们要比项远刚过世的那会儿,显得更加小心翼翼一点。
      挂了电话,我将手机丢在一边。
      裘钧扬做好饭菜过来,我象征性的吃了一点。
      他的手艺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关系,我最近食欲总是不高。
      裘钧扬也不逼我。
      吃完饭,他看着我道:“我们下去散散步,医生说要适当活动。”
      我浑身没有力气,拒绝了。
      吃完饭以后,他又将碗筷拿过去洗。
      他做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无比熟练的。
      等一切做好,他出了一趟门,大概二十多分钟,又匆匆赶了回来。
      递给了我一部崭新的手机。
      我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又抬眼看他。
      “刚刚从店里买回来的。”裘钧扬道:“我问过萧以辰,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款式。”
      手机是出的最新款,红色的,很秀气,也很漂亮。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接。
      “没有任何监听设备。”裘钧扬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坦坦荡荡。
      就好像他当初不要脸的劝萧以辰分手一样,又坦荡又理所当然。
      我都不知道,他这种人怎么能在做了这么可耻的事情后,还能做到这么问心无愧的。
      对,就是问心无愧。
      即便是我恨透了他,我还是将手机接了过来。
      我是真受够了被别人监视的滋味。
      “你放心,我说了不装监听设备就不会装。”裘钧扬大概是看出我眼底的怀疑,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坦荡的,朝着我道:“我虽然没做过几件好事,但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撒谎。”
      我点了点头,朝着他笑了笑,我说:“谢谢。”
      笑容里的讥讽像是刀子似的。
      他只是深深的看着我,没说话,好像百毒不侵到我嘴角嘲讽的幅度已经伤不了他分毫似的。
      但我实在对他生不出感激的心。
      晚上吃药的时候,依旧是裘钧扬将所有要吃的药全部拿过来,一种一种的喂我吃。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次的吃药经历影响到了他,今天吃的三次药,裘钧扬都一定要亲眼看我吃完才离开。
      我就这样连续吃了七天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糟糕。
      周末去和我爸见面的时候,尽管我努力装着自己是个正常人,我爸还是频频发现了我出的一些小错误。
      让我这一天过得极其的心惊胆颤,好像每一秒都在为自己的失误找着各种理由。
      一顿饭吃完,我去到停车场找裘钧扬的时候,背后已经冒了汗。
      而裘钧扬的脸色,也在我一天一天变得糟糕的情况下,变得越发的阴沉起来。
      脸上像是埋着永远也散不开的大雾。
      他抽烟抽得越发凶狠。
      不光我感觉不到希望,他好像也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我不止一次听到他朝着萧纯怒吼。
      而这七天里,我每一天都认认真真吃饭,认认真真睡觉,我甚至每天都给自己做催眠,告诉自己今天心情很好。
      但是这一切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一种药,在治疗的时候会这么痛苦。
      就算我无时无刻都过得认认真真,但还是每天都在崩溃。
      拉锯战在这一刻,彻底倾斜下来。
      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生活几乎要不能自理,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摔倒在地。
      在第八天的时候,在又一次在浴室里摔倒时,我发现我的记忆好像变得很模糊,早上做过的事情,转身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像是怎么也看不到头。
      明明我一天比一天认真,却一天比一天糟糕。
      而且我悲哀的发现,在吃药的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我好像记不起来项远的样子了。
      他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我知道他在我心里,但是我记不住他了。
      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线崩塌。
      我拿了浴室里裘钧扬的剃须刀,割破了手腕。
      疼痛传来的那一刻,我没忍住哭了起来。
      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