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松与罗汉松 yuzh ai w u .p w
入冬了,阗仲麟院里的兰草瘦脱了形。
阗资坐在客厅看国际新闻,阗仲麟在书房里给老中号脉,整栋房子静悄悄。
小琴阿姨说,阗仲麟这阵子睡不好,十一二点阖眼,三点就醒了,夜里还要起来几次,实在难捱,想配些中药吃。阗资听了,在心里揣测阗仲麟睡不好,是与他和姑姑有关,阗仲麟表面上忍着不发作,心里恐怕正燃着三昧真火。想到这里,阗资抬眼看向院子,灰秃秃的院中并肩生着两棵罗汉松,嘉树美箭,益奇而坚,远近亲疏如父如子。这罗汉松是阗培英当年种下的,阗资不知道阗仲麟是否会和他一样睹物思人。
中午,阗资陪阗仲麟吃饭。
阗仲麟低眉吃口素什锦,隔了会才说:“你女朋友跑去拍广告了?”
阗资稍愣,不想阗仲麟会突然问到胡笳,他便先含蓄说:“她前阵子是拍了条饮料广告。”
阗仲麟不表态,也不夸奖,继续问他:“她是想学什么?表演?想以后出来演电影电视剧?”
“嗯,”阗资点头说,“她想做演员。”阗仲麟听了,没有话说,他脸上表情死板,像是匠人用刀削刻出来的。阗仲麟喝口蔬菜汤,用像菜汤一样寡淡的语气问阗资:“那她要考什么学校?”阗资说:“她想往北电中戏里考。”阗仲麟淡声问他:“考不上怎么办?”
阗资笑笑说:“她很厉害,肯定会考上的。”
吃罢饭,阗仲麟叫阗资帮忙放录像带。
阗仲麟每日看两小时电视,一小时分给新闻,一小时分给京剧。
阗仲麟让阗资挑出于魁智和李胜素的《武家坡》,那李胜素扮的王宝钏使个眼色,翻手高唱道:“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落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阗仲麟听了,嘴唇微动,眼睛小幅度弯起,阗资知道阗仲麟是在笑,心情舒泰,他自己也就放松些。
电视里,名角唱着戏,阗仲麟用余光看阗资。
李胜素唱完词,阗仲麟和阗资说:“之前在宴铭园介绍给你的李老师,你还记得吧?”
阗资点头,阗仲麟便说:“李老师愿意你进他实验室,他手上正好有个人工智能的新项目,左右你现在没事,过几天收拾收拾去北京,提前开始大学生活。”阗资看阗仲麟理所当然的说话腔调,他又觉得胸口压抑,阗仲麟甚至没问他愿不愿意去,阗资摇头说:“我这段时间要做游戏,去不了北京。”
阗仲麟不耐烦说:“你究竟在做什么游戏?”
他蹙眉,侧过头问阗资:“天天做游戏做游戏,什么游戏对你这么重要?”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 8d k.c om
阗资看着阗仲麟坟起的眉头,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如污水般翻上来,他再忍不住,干脆把话说开了:“这游戏对我是很重要,它是我照着我爸爸的漫画改的,我想把游戏做好,让别人都能看到他的作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画过什么。”
阗仲麟被阗资的话戳到脊梁骨,过去的记忆沸腾,有关阗培英的一切都如铁水般刺啦啦撞到他身上,让他绷紧身体,头晕目眩,仿佛他刚刚把阗培英的稿子掷出去,阗培英红着眼,愤怒地咬上他,又仿佛是回到了新加坡,他走到冰冷的太平间,阗培英像是睡着了,他如何也叫不醒。
眼下,阗资看着他,神色疏离。
阗仲麟气血翻涌,他知道阗资对他有怨恨,认为他有错,可他如何肯承认呢?
片刻后,阗仲麟拄着拐杖站起,俯视阗资,冷声说:“你现在和我谈什么漫画?谈什么游戏?你爸爸当初画漫画我就不同意,你做游戏我也不支持!我告诉你,你爸爸画的漫画乌七八糟,我看都不要看,你做的游戏,我也听都不想听!”
阗资看着阗仲麟,哑声说:“是啊,您又不看他的漫画,怎么知道他画得好不好呢?”
阗仲麟握紧拐杖,身形重得像冷山,他回不上话,阗资又说:“您不在乎我爸爸的想法,不在乎我姑姑的想法,也不在乎我的想法,可能我们想什么对您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可对于我来说,我爸爸很重要,做游戏很重要。”
阗仲麟转身上楼,嘴里喃喃说:“我和你没话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阗资站在楼下,却像是立在楼梯上,他抬头,坚定而有力地说:“您说我不可理喻也好,说我不可教也罢,我不是我爸爸,我不需要您支持我,也不看重于您对我的评价,所以不论您说什么,我都会坚持我的想法。”
话说完,阗资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怀。
是的,他不是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