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学校放了寒假,阗育敏手上倒还堆着许多工作,回了家也要电脑办公。
同祁振广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阗育敏最喜欢工作和加班,她和丈夫的关系是拧巴的,她总是带着逃难的心态躲到学校和电脑后,侥幸地避开祁振广。现在,阗育敏住在她的小公寓,不同祁振广见面,也不同他通电话,生活开始有种私人的属性,她大可以买一堆可爱的无用之物装点房间,在电视上投屏她喜欢的日本动漫,再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吃家庭装冰淇凌。
在这种情况下,被叫去加班就是可恶的,扰人的。
阗育敏蹲在地板上,把拆到一半的包裹放下,回领导微信。
手机冷淡的电子光投到阗育敏脸上,她心想,像他们这样的中年人真狼狈,明明讨厌手机,反感微信,但又不敢开静音,还会在回微信的时候仔细地检查措辞,让手机线路保持畅通,这样才好随时待命。想到这里,阗育敏笑了笑,她的手机又响,是祁振广的电话。
阗育敏的脸绷起来,她问他说:“喂,什么事?”
祁振广听起来是很愉快的样子:“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了?”
阗育敏不接话,祁振广便说:“我不跟你贫了,过几天我们大学同学会,就定在安吉,开车过去也方便,肘子你还记得吧?就是周自行,他在那开了家度假酒店,这次同学会他包办。怎么样?要不要过去放松放松心情,见见老同学?”
阗育敏不表态,反问祁振广说:“不是才办过同学会,怎么又要办了?”
祁振广笑说:“什么才办过?上次同学会都是五年前了,小洪成了发言人,老田现在已经是国资办主任了,怎么,你不想过去见见?还是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到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不好——”
阗育敏听祁振广说话声飘忽,心里猜到他是喝酒了。
阗育敏说:“我这几天工作忙,走不开,这场同学会你还是自己去吧。”
祁振广不响,停顿几秒说:“学生都放寒假了,你能有什么事?我和肘子说你会去。同学聚会而已,又不需要你做什么,过去吃吃玩玩就是了,放松点,我这还有事……”阗育敏听到祁振广拿开电话,侧身和旁边人说话,隔了会,祁振广回来说:“就这么说定了,好吧?”
不等阗育敏说话,祁振广挂了电话,阗育敏听着忙音,无奈皱眉。
阗育敏不喜欢聚会,尤其是同学会。
她搁下手机,想着到时候找个借口说没空,这同学会便也不去了。
想到这,阗育敏的手机又响了,是另个女同学打来的,阗育敏刚接通,对方就亮声和她说:“听肘子说你这周末也去安吉?要逮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啊!我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得有四五年了吧?我跟你说啊,这次同学会,我们306宿舍的人都来,难得来齐一次,你可不许迟到早退,对了,听说你家老祁升官了,恭喜恭喜啊——”阗育敏举着电话,对方对她喜洋洋说着话,她进退两难,同学会像是非去不可了。
真到了这天,阗育敏还是坐祁振广的车去了安吉。
车停在度假酒店门口,有人帮他们泊车,阗育敏和祁振广走进酒店。
他们来得算迟,其他人早住进去了。下午,周自行安排他们打高尔夫,说是打高尔夫,其实是给个说话谈事的氛围,同学里头,也有人离了婚,周自行便安排模样出挑的陪练员跟着,人人落得开心又自如。阗育敏看着周自行,见他生得高胖,说话办事脸上带笑,倒像是圆滑带油水的肘子。
晚上,同学们都来齐了。
祁振广是他们的班长,人缘极佳,自然被围拢说话。
阗育敏最害怕和人交际,回过头,正好被她们原先宿舍的女同学拉过去。
几个女同学都变样了,阗育敏倒是没怎么变,仿佛她刚毕业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女同学拉着她的手上下看她,嘴里说:“看来看去,还是你过得最好,你们家老祁把你养得跟花似的。”阗育敏只好笑笑,不接话。
有个女同学在外头转了圈回来,压低声音,八卦说:“之前离婚的,这次都新结婚了,我说怎么有那么多脸生的,敢情下次同学会又有新面孔。”几个女同学笑笑,同学会的组成是这样的,有人是和原配过来,也有不少人成离了婚的单身人士,还有人是再婚的,再有人是离了又复婚的。
女同学朝某个方向看去,嘴里说:“你看那对,之前吵着闹着要离婚,现在倒是孩子都生了两个。”阗育敏看过去,女同学说的正是国资办的老田和他夫人,夫人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祁振广站在边上,伸手逗弄小孩,看着像是极喜欢。
旁人看看祁振广,又看看阗育敏,问说:“你今年还是不打算要个孩子?”
阗育敏不答话,有人打圆场说:“不生孩子也是种时髦嘛。”
同学里,没有人知道阗育敏和祁振广已分居。
周自行安排阗育敏和祁振广住大床房,阗育敏想着房间里的床,实在觉得难办。
还好,晚上九点,他们刚吃完饭,学校那里就来了电话,要阗育敏明天早上去开紧急会议,阗育敏通完电话,心里如蒙大赦,回房间收拾过东西就要回甬城,祁振广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阗育敏蹙眉,祁振广表情松泛地摆摆手:“我明天也有会,要早点回去。”
阗育敏不再说什么,两人坐上车,高架的灯光漫漫地扫过他们。
车开进阗育敏公寓的地库,祁振广坚持要送她上楼。
对着司机,阗育敏不好说什么,只和祁振广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祁振广把她送到门口,阗育敏拧开门锁,祁振广还是不走,阗育敏看着他的神情,倒觉得他像是在脑里想着什么事情,她说:“你可以走了吧?”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祁振广把手放到她肩上,低眉缓声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要个孩子?”阗育敏立刻涌起阵恶寒,拂开他的手说:“你酒又喝多了吧?”
祁振广不反驳,也不恼,他安静地微笑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