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大概是听到了门外的响动声，裘钧扬慢慢转过脸来看我。
  四目相对。
  那一刻，我只觉得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一颗心像是被人猛的一把狠狠攥紧！
  我感觉有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真空状态。
  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裘钧扬就站在原地，半侧过身，那双夺目的眼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惊心动魄的看着我。
  像是能将我穿透。
  他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间，是他那张俊俏出尘的脸。
  我将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攥紧，僵硬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就在这时，我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王军拿着一叠资料风风火火的进来，看到我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对我说：“来了？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忙，有什么事的话等会儿再说。”
  我求之不得，刚要开口，裘钧扬却突然开了口，截断了我的话，他说：“没事，你们先聊，我在这边抽根烟。”
  他说着，又抽了一口烟，烟雾后的那双眼微微眯着，料峭寒光从他眼底射过来。
  我的心又狠狠提起来。
  王军疑惑的看了裘钧扬一眼，转头对我道：“那行，楚悄你过来。”
  我身体僵硬，跟着王军进了办公室。
  王军不是个爱八卦的人，来了以后直接给我说了这个项目目前的一些情况，说完道：
  “这几天时间挺紧的，甲方要求尽快出广告，赶着过年这个热潮，所以大家都辛苦点，本来说好李亚过来，但她有事没办法，说调张显过来他又辞职了，除了你，今天还有个新招的小姑娘要过来的，到时候你们尽快上手。”
  我点点头。
  王军道：“也别有压力，就是这边甲方要求高，喜欢改，有点麻烦。”
  改图是设计的常态，如果特意提出来，那就证明这个公司确实很吹毛求疵。
  会要求你反反复复的改。
  是一件挺让人崩溃的事情。
  我说：“没事，反正已经习惯了。”
  “习惯就好，你们年纪小，我总怕你们太娇气，吃不了苦。”王军笑了笑，道。
  王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盯得我脊背发寒，僵硬，又像有火在灼烧。
  我紧绷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王军和裘钧扬大概有事要聊，也没多说什么，交待完就放我走了。
  走的时候他问我：“路红蕊你认识吗？”
  路红蕊之前是公司总部那边的人，年前的时候随着团队一起过来的。
  我和她关系一般，她烈焰红唇，每天穿得恨不得连最后的那点遮羞布都不要，而且人际关系特别乱，嘴巴也毒。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过。
  她很看不上我，以前项远还在的时候，不让我喝酒，所以在饭桌上，无论别人怎么劝，我都很少喝，除非是项远有空来接我，我会喝一点。
  但我来公司的这一年多，这边出了很多事，是项远最忙的时候。
  有时候加起班来，十天半个月能见不到人影。
  项远公司又离我公司太远，就算不去外地，也是经常好几天睡不好觉，我舍不得他这么累，所以都不让他来接。
  他下班晚不说，来回跑一趟我都能坐车回家了，不值当。
  如果真要算的话，我在这边工作这么久以来，他也只接过我一次，还是因为在这边办事，顺便来接的我。
  来的时候还因为案子的事晚点了，那时候同事都走了。
  所以算起来，以往在饭桌上，我都很少喝酒，基本不碰酒杯。
  路红蕊是个来者不拒的人，很看不上我这点，每次都要对我嗤笑一番，嘲讽几句。
  我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出去以后找路红蕊，她会告诉你座位在哪里。”
  我出去的时候，路红蕊就在外面等着我。
  她看着我的眼神很轻蔑。
  我几乎能读懂她眼神中的含义。
  我跟着她往我座位那里走，快走到的时候，路红蕊嗤笑了一声，道：
  “以前一直以为你挺纯的，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我虽然爱玩，但从来也不和有妇之夫搞在一起，你到好，闷不吭声的，就把人家老公给拐了，楚悄，真看不出来啊。”
  我嘴唇发白，即便有心里准备，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很不是滋味，没说话。
  我和路红蕊到底不一样，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生活的环境，让我没有办法像她那样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别人的冷嘲热讽。
  特别还是这件丑事。
  路红蕊笑着道：“以前钟离喜欢你，我看看他现在还要怎么喜欢你，不过你居然还留在公司，让我挺意外的。”
  我的手指有点抖，钟离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路红蕊肯定是喜欢钟离的，以前她就爱缠着钟离。
  现在想想，难怪她一直对我抱有敌意，原来还有这种原因在。
  但说实话，我和钟离并不熟，就偶尔见面知道是同事点个头的关系。
  我们公司说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算小。
  几个部门加起来也有百十来号人，我不可能谁都熟悉。
  她讲这话实在是挑刺。
  我勉强笑了笑，就算我再怎么样，也不能是个人就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羞辱我，我回看她，道：“是吗？让你意外的事情还多着呢。”
  路红蕊变了脸，不过很快她就笑了，道：“不过就一个表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蒜了，清高给谁看呢，逼都不知道被c成什么样了，全公司的人哪一个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装什么装。”
  我紧抿唇，气得眼眶猩红，浑身发抖。
  路红蕊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回到座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点懵，脑子里有些空白，我紧紧盯着电脑，感觉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咬。
  我打开电脑，看着电脑一点点亮起来。
  没事的，我告诉我自己，你经历过的，比这残酷多了，这个和你的过往比起来，真的像是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
  这像是催眠一样的话，好像起了作用，我觉得我好像真没那么在意了。
  不过就是几句恶意的攻击，它甚至没有裘钧扬带给我的伤害万分之一那么大。
  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不再想这个问题。
  但我的脑袋还是没有办法放空，更没有办法静下来。
  我连电脑上面的字都看不进去。
  我不想路红蕊，却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想王军办公室的裘钧扬。
  他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埋在我心里。
  我知道他会炸，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且也没有办法阻止，更不知道他会把我代入什么样的深渊。
  裘钧扬明明在榕城，为什么会过来？他过来干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他想对我做什么？
  我被一种深深的恐惧笼罩着。
  他就像是我的一场恶梦，我摆脱不了，时时惊恐。
  十点多的时候新招的那个女孩来了，比我要大两岁，坐在我旁边。
  她转头问我：“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我说：“在这个公司快两年了，今天才被调到这边来。”
  “我叫秦欣一，你呢？”
  我说：“楚悄，楚国的楚，悄悄的悄。”
  秦欣一道：“你名字挺好听的，以后我们两一起搭个火吃饭？”
  我其实有些聊不下去。
  她来公司，还什么都不知道，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什么都知道了。
  到时候她还会这样吗？
  可我还是勉强笑了笑，说：“好。”
  上午十一点多裘钧扬终于从王军办公室出来了。
  王军亲自把他送出来，脸上挂着笑意。
  我握住鼠标的手指很用力，心里七上八下，紧紧的绷成了一根弦。
  只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心脏在痉挛。
  王军却没有把他直接送出办公室，而是带来了外面，拍了拍手，道：“大家休息一下，有个事情要宣布一下。”
  周围的人开始躁动起来。
  王军道：“我知道大家最近辛苦了，但忙完这阵子，大家可以放个长假，另外，我们的甲方公司可能要被收购了，这两天甲方的负责人会更换下来，到时候我们双方公司可能会签订新的合同，也就是说，我们的甲方，可能要变更了，持股人将会变成裘氏集团。”
  底下的人一阵窃窃私语，而后有人问：“王总，你身边站着的，就是裘氏集团的裘总吗？”
  “哇！好帅啊啊啊！”
  王军朝着裘钧扬看了一眼，有点害怕的样子，转头喝道：“你们干什么呢？”
  周围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再大声说话。
  裘钧扬一直站在原地，身型笔直，西裤包裹下的那双腿又长又直，就外表来说，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回看王军。
  周围人见此，也不敢再造次。
  王军有点怵他，干咳了一声又道：“另外，有个好消息要跟大家说下，就是今天我们大家要早点下班，晚上的时候，裘总请我们大家去唱歌，下完班就去，先吃饭，吃完饭就去君临，一个都不准请假，知道吗？”
  “噢~”
  “谢谢裘总！”
  “裘总我爱你！”
  周围一片闹轰轰的。
  我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只觉得浑身冰凉，内心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